宫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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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启帝勉强转过头,看到床前那抹迤逦的身影,混浊的眼中忽地迸出一抹幽光:“素素,你来了~“

    一声“素素“,令薛太妃心绪紊乱,下意识地疾走两步,到了床前:“皇上~”

    夏侯玺神色尴尬,缓缓地退开几步,让出床边的位置。全本小说吧懒

    夏侯烨眉心一蹙,一丝愠怒转瞬即逝,随即若无其事地上前:“皇兄,我来看你。“

    郑即墨是两朝元老,狡滑似狐,早已在他们进殿时垂手退到寝殿的最角落,远远地站在帷幕后面,恨不能与宫殿融为一体。

    “素素~“天启帝转动眼珠,从被子里伸出枯木似的手。

    夏侯烨手一伸,握住了他的,发觉他的手柔软如绵,远不似从前的有力,心中一阵难过:“皇兄,你安心养病,等过段时间天气转暖了,臣弟再陪你去西山赏梅……“

    天启帝轻咳数声,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地笑:“皇兄时日无多,不必说这些虚伪之言。”

    薛太妃心中茫然,她毕生以他为敌,踏入养心殿前的一刹那,还在盘算着要如何应对皇上,如何用手中的武器,逼得皇帝立下诏书,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

    此刻见了他病弱如风中残烛的模样,忽觉一切的筹备谋划都没了意义。

    这个生平唯一爱过的男子,真的走到了人生的尽头,要弃她而去了。虫

    她心里,犹如冰侵火焚,又似有把小刀在轻轻地割着,不自禁地颤了起来:“皇上,您是天子,有万岁之寿……”

    天启帝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惆怅:“素素,朕就要走了~”

    此言一出,夏侯玺再忍不住,伏地失声痛哭:“父皇~”

    夏侯烨低叱:“太子~”

    夏侯玺忍悲含泪,收了哭声,只是伏在地上的身子仍止不住地颤抖。全本小说吧

    “七弟,”天启帝眼珠转动,目光锁住夏侯烨:“玺儿还年轻,在朝中又没有根基,朕走后,朝中诸事纷杂,还要你费心照拂……”

    谁都听得出来,这番话是临终托付,要夏侯烨担负起守护新帝和这夏侯家的江山的重责大任了。

    夏侯烨面色如常,瞧不出喜怒,淡淡地“嗯”了一声。

    太妃脸色一凝:“皇上!”

    天启帝却不理她,把目光再转向夏侯玺:“朕去后,你要善待老臣子,笼络宗亲,千万别失了人心。遇事多向你七皇叔请教,不要自作主张……”

    “儿臣遵旨……”夏侯玺泪流满面。

    “颜氏虽然敦厚,可惜家族根基太浅,难以服众。”天启帝喘了口气,继续道:“邵相为文官之首,他的掌珠,幼受庭训,家学渊源,宜立为后宫之首;康,康亲王之女将门虎女,可,可辅之……”

    “皇上!”太妃再按捺不住,冷冷道:“你是不是年迈昏聩,病得糊涂了?“

    “太妃!“夏侯玺心中悲愤,霍地抬头,眼中冷芒一闪:“父皇面前,岂容你放肆?”

    他平日温文尔雅,任何时候都恭谦有礼,这一眼,竟然威势慑人。

    但薛太妃是何等人,为了这一刻,已做了半生的准备,岂会因他一句喝叱,就偃旗息鼓,收手不干?

    “皇帝都要尊本宫一声母妃,轮不到你说话!”薛太妃凤目一瞠。

    夏侯玺被她堵得做不得声,只好拿眼睛去看夏侯烨。全本小说吧

    夏侯烨却不吱声,似是袖手旁观,细一瞧,面色发青,额上遍布细密的汗珠。

    太妃从宽大的袍袖内,摸出一张黄绫,唰地展开在他面前,忽地又卷起来,收进袖中:“皇上,还记得十五年前,你我之间的盟约吗?若非本宫出动二十万薛家军助你平叛,先帝又怎会立你为帝?如今你享了这无上尊荣,临了却想撕毁盟约?”

    天启帝目光闪动,不用瞧,也知道她手中拿的,是这张“传位诏书”,他抬起手指着太妃,气息突然急促,拉风箱似的喘个不停:“你,你……“

    郑即墨听得冷汗涔涔,不得不佩服太妃的狡诈。

    他身为太医院院首,掌握了许多皇家的**,是天启帝最为倚重的大臣。

    临死垂危,传位诏书成了天家父子面临的最棘手的问题。

    皇帝和太子的对策他已心知肚明,令他好奇的是太妃和睿王要如何利用手中的诏书来反戈一击?

    她不说这是传位诏书,只问皇帝守不守约,这一着棋,实在厉害。

    天启帝若是认了,那便只能传位;若是不认,就要贴上背信弃义的标签。

    太妃就能以此为借口,堂堂正正地起兵造反。

    果然,太妃见天启帝语不成声,冷笑一声,话锋一转:“皇上若不念旧义,就算本宫肯吃了这哑巴亏,还要问问二十万薛家军答不答应,天下万民答不答应!”

    夏侯烨驻守幽州,手下所统兵刀就是由薛家军的精锐发展壮大而来。

    夏侯玺还没有说话,却先露了笑容,声音很轻:“是么?”

    太妃微怔:“太子以为本宫是在说笑?“

    这位年轻的太子,锋芒毕露,慢慢直起腰,一步一步走到太妃面前,手指夏侯烨,语声清浅,笑意凉薄:“薛太妃确定,二十万薛家军会听您的号令?”

    太妃怒道:“大夏谁不知薛家军乃家兄一手创立,骁勇善战,忠心耿耿!”

    “七皇叔,”夏侯玺却未理她,转头望向夏侯烨,一脸讶然:“你怎么了?“

    夏侯烨勉强摇了摇手:“殿中地龙烧得太足,有些热……

    “

    然,夏侯玺心细,一瞥之间,已瞧到他紫金朝服的袖口,有一丝暗红的血迹。

    他笑得越发的温柔和煦:“听闻七皇叔早几日感了风寒,莫不是尚未痊愈?郑院正,皇叔身体有恙,还不快来请脉?”

    郑即墨一震,再也装不了隐形,只得一步一步蹭了出来:“是~”

    夏侯烨一笑,竟有些悲凉:“不必。”

    他倚着床柱的姿态,象一株孤独的树,挺立在这冬日的霜雪中,无限寒冷……

    母妃,看清楚了,这就是你一心想要夺取的皇权,如此凌厉,如此冷酷。

    郑即墨本就是做个姿态,一听这话,立刻又缩了回去。

    夏侯玺快步走了过来,伸手搭上夏侯烨的左肩:“七皇叔……“

    夏侯烨手腕忽地一翻,疾若闪电,扣住了他的腕脉。

    夏侯玺虽非领兵大将,这些年勤于政务,但弓马也未曾一日放下,自认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给他这一握,竟觉利如刀剪,痛彻心扉,额上冷汗一颗颗掉下来。

    他猛地抬头,惊疑不定地望着夏侯烨。

    不可能,服了化功散,如何还能有这般神威?

    夏侯烨睨着他,心中冰冷一片,淡淡地道:“多谢太子关心,夤夜送来补药。皇叔惭愧,却不敢受用。”

    夏侯玺面色骤变,不过片刻,忽然隐去,换了清和笑容:“皇叔战功彪炳,功在千秋万代,天下有何物是愧不敢受的?“

    夏侯烨不语,只是微笑着加重了指间的力道。

    夏侯玺叹了口气,忽地幽幽地道:“补药皇叔可以不受,但有一个人,皇叔却是万万不能割舍的~”

    夏侯烨一怔,手中力道倏地减轻。

    夏侯玺啪啪两掌,寝殿内室里走出两名女子。

    一人黑巾覆面,手中执着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匕,指着另一位身着一袭狐裘,小腹微隆的女子,不是舒沫是谁?

    “沫沫!“夏侯烨失声轻嚷,放了夏侯玺,急掠上前。

    蒙面女子一声不吭,只把手中匕首往下压了压。

    舒沫白皙的肌肤被匕首压得微微向下一凹,露出一丝血痕。

    夏侯烨立刻止步。

    舒沫神色镇定,语气中甚至还带着一丝嗔怪:“说好了这辈子都不分开,为什么要把我扔下?”

    夏侯玺面上露出得意之色:“本宫知道你们夫妻伉俪情深,特地请慧妃进宫。”“

    “是,”舒沫笑眯眯地回敬:“久闻皇家铁血卫如狼似虎,最擅欺压妇儒,今日总算是领教了。”

    夏侯玺面色一变:“本宫不跟你逞口舌之利!”

    “放开她!”夏侯烨沉沉喝道。

    夏侯玺慢悠悠笑道:“只要七皇叔将手中盟约扔进火盆,本宫立刻放人。”

    “太子真的以为,没了诏书,本王就取不得这万里江山?”夏侯烨冷笑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