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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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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宴上众人言笑晏晏,众人从宫门处退出的时候,脚下的步子都有些虚晃。

    广川王从宫中回来,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昨天一夜他睡的很好,结果睁开眼睛就瞧见身边的张女莹。

    广川王刘康差点吓得从铺榻上滚下来,天知道他都已经有多久没有和张女莹合寝了,昨日里又睡的迷迷糊糊,不过好歹还是记得自己和张女莹甚么都没有做过。男人喝醉了酒,除非是借酒壮胆,不然发生过甚么,自己哪里会不知道?尤其喝醉了就是想要做什么,都有心无力。

    “你怎么会在这里?”刘康连忙起来,就要叫外头等候着的侍女进来服侍穿戴洗漱,他一脸的躲避不及看的张女莹怒从心来。

    夫妻两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亲近过,张女莹心里不是没有火气,昨晚上刘康醉的和一滩烂泥似得,她还没发火,刘康倒是嫌弃起她来。

    “我为何不能在这里?”张女莹顿时就从铺榻上起来,胸前的锦被也落了下去,“难不成大王还要治罪?”

    刘康连半句话都不想和张女莹说,直接那边屏风后面去了,张女莹见着气的直捶身上的被子,王宫里头姬妾成群,她管的话,广川太后赵氏就跑出来和她作对。她倒是不怕和广川太后对掐,但是广川太后是真正的出身乡野,粗野话张女莹骂来骂去就知道那么几句,但是广川太后能够骂上一个时辰不带重样的。而且传出去,她的名声算是要被毁了个干净,孝道就是压在子女头上的一座山,从来只见着新妇被婆母整的只剩下一口气的,还没瞧着新妇和婆母对骂。

    张女莹掀开被子起来,侍女将长衣披在她身上,她挥开侍女的手,直接跟着刘康到屏风后。

    “这么久了,也该将话说明白了。”张女莹瞧到刘康见她进来,将敞开的衣襟拉合,心底下压抑的委屈顿时涌上来。

    这次回长安,她见到了母亲外祖母,同样也见到了姨母和梁萦。这些人都过得很好,外祖母和母亲也就罢了,多日不见,再次见到梁萦,已经是一副妖冶的模样,其他贵妇都着宽袍,丝绦老老实实系在腰下。偏偏梁萦穿楚服,以宽边锦带束腰,看的那些男人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她这种自然是不得男子喜欢了,可是她要得男子喜欢有何用?!

    “有甚么事,难道就不能待会说?”刘康吐出一口兰汤来,面有不虞。

    “你和那些女人生了多少我不管,但是如今嫡子没有一个,你打算怎么办?!”张女莹质问道。

    张女莹已经做了这么久的王后,但一直没有子嗣,再加上这些年来,刘康冷落她。她告到太皇太后面前,太皇太后就算有意,也没有办法在男女夫妻阴阳交合之事上下令。

    到了这会,她觉得只能靠自己。

    “……怎么办?”刘康回过头来,带着些许讥诮,“你生不出来,和我有何干系?”

    他是需要一个王太子,但是天子这会都还没有太子呢,他急什么?

    “你!”张女莹气急,眼睛发红,浑身颤抖,她嚎哭一声,“母亲,大母!”然后抽袖掩面,嘤嘤啼啼推开侍女奔出去。

    远处传来张女莹的哭泣,刘康扭过头去,早知道就不敢让她一起回长安!

    真是平白无故的出这么多事!

    一个阉寺瞧见,上来带着些许犹豫,“大王,王后看样子这是要去长乐宫。”

    “去就去,谁还怕她?”刘康心中不耐烦,“太皇太后那里,她想怎么告状就怎么告状吧!”

    **

    太皇太后昨夜里和亲戚们说了好些话,今日起来精神也特别好,昌阳给她喂了药,吃了些点心,太皇太后让人将皇太后和皇后都请来,蔡阳最近得了一个新的美少年,正热乎着撒不开手,所以今日也没有进宫陪伴母亲。

    几个人来了,一起玩陆博。陆博全部就热闹,尤其都知道太皇太后喜欢热闹,更是故意让局面更加火热起来。

    曹皇后手里拿着象牙箸,看着梁萦似笑非笑,梁萦垂着头,一头丢过去直接就杀了对方的枭棋。

    太皇太后看见曹皇后的脸色变了,这人还没有出手就被压了一头,“嬉戏罢了,中宫?”曹皇后的脾气,太皇太后不清楚才怪,平常只要过得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是娘家人,多少还是给点优待,但是这优待也不会给太多。

    邓太后含笑看过来,曹皇后就垂下头。事到如今,邓太后已经对这个新妇越来越不满,要说什么帮忙几乎没见着,事倒是有一堆。

    “来来来,继续。”昌阳笑道,“这还没有决出最后的高手呢,阿母,要不要把郑夫人或者其他人都叫来?”

    此言一出,那边的曹皇后面上血色褪尽,昌阳口里的其他人,除了郑夫人还会是别人?毕竟后宫里也就这么一个高位的嫔御,但郑夫人简直就是曹皇后心里的一根刺,原先想要让人家再无出头之日,谁知道竟然将人一路送上夫人之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恐怕没有甚么比这个更加让人恼火的了。

    邓太后只是笑,没有给她说话。

    这会宫人趋步进来,“太皇太后,广川王后求见。”

    “这可来的正好。”太皇太后乐呵呵笑了,“让她快点进来。”

    不多时,张女莹从外面回来了,见着外祖母就一声哭了出来,在场的人都被弄的莫名其妙。邓太后看见,立刻请退。张女莹已经是王后,哭成这样,委实有些不适合呆在这里了。

    梁萦和昌阳对视一眼也纷纷告退,不知道是不是梁萦的错觉,她起来走的时候,还能察觉到张女莹瞪了她一眼。

    昌阳出来之后,冲着那边的宫室看了一眼,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冷笑脸连,“看来你从母又要费心了呢。”

    昌阳瞧见张女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梁萦没有说话,扶着昌阳的胳膊,她也没说张女莹什么坏话,倒不是她心地善良,而是根本没有必要。

    “走,我们回去吧。”昌阳不喜欢张女莹这个外甥女,半点都不喜欢。

    “嗯。”梁萦应下。

    公主府中和平常一样富贵宁馨,在宫中相当费神,自己解开了发带就躺在床榻上,闭上眼开始睡。

    张女莹从长信殿中出来的时候,脸是黑的,太皇太后让她先回去,自己召广川王入宫,让张女莹先到后面休息一会。

    曹皇后没有回椒房殿去,瞧见张女莹就让人将她接到自己休息的宫室内,“广川王也是年轻,夫妻哪里有隔夜仇呢,等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张女莹坐在那里,听到皇后的话,心里咬牙切齿,旁人劝她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她心里怎么想又有何人知道?想起在长安听到的这位皇后也不怎么受天子喜爱,顿时扭过头去不听她的话。

    曹皇后被张女莹一哽,说实话,别说现在,就是眼下,也没有人敢给她脸色看,除了皇帝之外。

    她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将自己给憋死。她之前听说过张女莹的事,知道这位当年是太皇太后喜爱的外孙女,谁知道张氏竟然还真的脾气这么大!

    曹皇后也是家中父母娇养出来的,性情和张女莹不相上下,瞧见张女莹这下,当场就要发作出来。

    不过好歹是忍住了,咬着后槽牙,只是笑,“话说也只有梁姬好福气。”她似是无意,靠在手边的凭几上开口道。

    她知道张女莹和梁萦虽然是一起长大,但是感情并不好,有些年老的寺人都还记得张女莹要打梁萦的事。

    果然她见到张女莹回过眼来,里头有些浓厚的几乎化不开的嫉妒还有错愕。

    曹皇后故作惊讶,“王后不知道?这梁姬已经和建成侯定下了,就等建成侯从南越国回来。”她一笑,言语间有微微叹息,“这运气还真是让长安不少贵女艳羡呢。”

    这话也没说错,邓不疑出身好容貌也好,只不过他那个性子不是每个人都能忍受得了。邓不疑想不搭理人就不搭理人,就算是那些老将,也不见得能从他的嘴里讨得一句好话。但是外戚出身,加上天子重视,这便是成了贵妇人们心里的好女婿。

    如今这个好女婿给昌阳大长公主给摘了去,不知道多少人又嫉妒又羡慕。

    “……”张女莹面色红了又白,变幻好几回,终于转过头去一句话都不肯说了。

    瞧见这模样,曹皇后心情大好。她倒是想把梁姬打发到远远的,最好让天子永远都看不到这个人,但是上回郑夫人那件事还让她心有余悸。郑夫人都还是宫内的嫔御,就算要动,也得旁人来。

    而张女莹最适合不过。

    宫里和过年似得热闹,先是诸王入宫朝见,然后就是广川王夫妇吵架,吵得广川王后进了长信殿告状,再接着太皇太后召广川王入宫。哪怕太皇太后在这对小夫妻之间调停,也没见着他们好起来。广川王一回去就把张女莹给训斥了一通,而且是拿着孝道这样的大义训的张女莹大哭。

    这下子她是真的哭着喊母亲跑蔡阳大长公主哪里了,结果去的不是时候,蔡阳还在心尖尖的怀里,没来得及起来。

    这下长安里又多出许多私下里的谈资来。

    梁萦瞧着外头一片热闹,干脆就躲在公主府里头不出门了。张女莹的母亲好歹是她的姨母,一出门旁人问起这事都觉得脑袋生疼,不如关起门来宅。

    但她这宅的也没多久,过了一段时间,从南边传来消息,东越国心怀叵测,原来对汉天子哭诉南越丞相吕嘉反汉,但等到汉朝大军抵达的时候,竟然和南越国联手,共同对付汉军起来。

    这消息传入长安,顿时一片哗然。这才派兵出征不久,就闹出这件事,这简直就是在扇朝廷的脸。

    刘偃听闻这个消息,气的差点把自己佩戴的长剑□□。

    太皇太后在宫中多年,早就养出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听到东越国和南越国搅在一块的事,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兵马已经派了出去,不可能撤回,只不过原本应当帮助汉军的东越国一头扎到南越国那里出不来了。

    于是从要对付的一个变成两个,压力突然就变大了。

    梁萦自然也知道这个消息,她得知的时候,手微微一抖,差点将手中的漆卮摔下来。不过军中现在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就是昌阳也没办法为女儿打听出来。梁萦觉得心烦意燥,干脆就在公主府里不想见人。

    邓不疑平常随心所欲,想不搭理人就不搭理人,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那些看他不顺眼的得知这个变故,简直乐不可支,有人上门来打听消息,瞧瞧这一回这位邓将军是不是真的才初次出征,就遇上战败。

    梁萦眼下听到那些女人说话都觉得心烦意乱,干脆任何人都不见。昌阳也下令下去不见客,但还是有人送上门来,想要瞧热闹,上门就说是亲戚,不同于那些上门拜访的宾客。

    闹得烦躁了,直接就往梁萦居住的地方去了。

    当张女莹看到梁萦坐在亭子里,手里拿着一只漆卮,眼睛瞧着池子里交颈的鸿鹄,不知道在想甚么。顿时她心下生出些许快意来。

    自小梁萦的心机就比她深沉,她是斗不过,当年吃的一个亏,到了现在还记得。现在瞧着梁萦这样,她简直开心的想要大笑三声。

    她还以为梁萦能够样样顺心,结果还不是一样有糟心的事!

    “王后!”后面跟着的侍女小跑过来,张女莹已经被蔡阳给惯坏了,不让她进来就偏偏要进来,不但进来了还理直气壮。

    梁萦听到响声,抬起头来,正好瞧见那边站着的张女莹。

    张女莹就那么站着,微微扬起下颌,耻高气扬。

    梁萦当然知道她是为何而来,左不过是想来看她哭哭啼啼或者是抱怨的模样。可惜,她哪里会呢。

    “阿萦听说了没?”张女莹走近了,不怀好意的瞅着她,“东越国反了。”

    “这事我听说了。”梁萦点头,“东越国竟然勾结吕嘉,看来他们的国运也只能到这一代了。广川王后前来,可就是为了这事?”

    “……”张女莹瞪大了一双眼。

    “我观广川王后面有笑意,听东越国反叛大汉,不但不怒,反而喜笑颜开,这是何故?”梁萦看向张女莹,话里已经带了几分凛冽。

    张女莹原本不过是来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谁知道梁萦开口便是要把她往死里整。听到东越反叛,不但不怒,反而还笑,一旦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指不定还要成什么样子。

    张女莹后退一步,涨红了脸。眼前这人也太狠毒了!

    梁萦原本心情就不好,张女莹还要来闹,看着张女莹的那双眼睛,她都能知道心里在想甚么。

    这么多年来,性情一直未变,也真的是难为她了。

    “自然是为了大军能够将有二心的贼人一网打尽。”张女莹道,她抬眼看向梁萦,“只是可惜了,邓将军在军中,原本东越国应当协助汉军,如今倒是助纣为虐。邓将军是北人,哪里能够适应水师。”

    张女莹没有忘记自己前来的初衷,想着的就是怎么让梁萦难过。

    昌阳赶来就听到外甥女这话,她最近也为这件事有些担心,结果以来就听到这个,眼前顿时一黑。

    “够了!”昌阳呵斥一声,让张女莹立刻闭嘴。

    “用兵如何,我并不精通此道。”梁萦摇摇头,“不过陛下既然派他前去,自然是有陛下自己的打算。”她一边说一边笑,“东越鼠首两端,定为天道不允,王师定能大胜而归。”

    张女莹面色愤愤还想说甚么,但是昌阳已经上来,面笑肉不笑,“女莹在广川国呆了这么一段日子,果然长进了。”

    “从母我——!”张女莹闻言,就要再说,昌阳已经让人准备送客。

    梁萦这会看着张女莹一笑,“王后忧思,我已经知晓。我也祝王后母道昌隆。”

    这话一出来,昌阳原本还紧绷着的脸差点露出点笑容来,而张女莹也僵在那里,半晌动弹不得。

    谁都知道广川王后并没有子嗣,若是要母道昌隆,那也只有从那些庶子身上找补,而广川王可有不少的庶子。

    张女莹恼羞成怒,昌阳瞧出一点端倪,立刻让身边的侍女将她架走送回广川邸。在公主府中发生的事,她也会派人告知广川王,接下来会发生何事,那么就不得而知了。

    刘康原本还因为太皇太后的事气着,结果知道妻子去了昌阳府上,而且是耀武扬威,原本积压下来的怒气爆发,夫妻两个吵得不可开交。

    刘康第二日就想要将张女莹送回广川国,谁知道张女莹不愿意,又吵又闹,最后闹到蔡阳那里,张女莹对着母亲说自己和刘康过不下去了,要换个人做夫君。

    这事放在其他贵族人家里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但在诸王里头,还没有这样的事。当年吕后的时候,诸王娶吕家女,过不下来,甚至还被王后诬告谋反的被折磨死的,但是这些人里头没有一个是和王后和离的。

    王后来去不由诸侯王本人,而是由天子下诏令废黜。

    蔡阳听着女儿的哭诉,口里发苦。

    她倒是能在太皇太后面前说话,可是太皇太后那个样子,摆明了就是更疼亲孙子一些,何况这么几年来广川王并没有错处。

    但是女儿受委屈了,她心下也忍不下这口气,只想着再让太皇太后敲打广川王一回,好让广川王知道,女儿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他那个生母也该好好教训了。仗着人在封国做王太后就能为所欲为!

    蔡阳拉着女儿就到长乐宫去了。

    刘偃听说的时候,乐的直笑,“这性子怎么就这样呢?多少年了也没变。”刘偃自然是不会和张女莹计较什么,平白无故的拉低了自己。只不过这看着乐一乐,然后该如何就如何。

    一场闹剧,看看就过了。

    广川王被妻子闹得下不了台,干脆就在广川邸里不出门了。

    长安里头闹腾着,梁萦倒是平静下来,反正经过张女莹那么一出,也没有人再来烦她了。

    **

    战船之上,邓不疑转头对身边的传令官说了几句。

    水师和骑兵不同,作战方式也不一样,但是打仗本身就没有一个规矩可言,似水无形。东越国出尔反尔,的确让人恼怒,不过东越国的帮助原本就是锦上添花,有最好,没有要说伤筋动骨半点都不可能。

    今日天气很好,艳阳高照,战鼓雷鸣,水域之上,双方已经展开角逐。喊杀声整天,江面上浮现一层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