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草木第八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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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阵竹竿敲打地面之响,忽现忽隐,忽远忽近,令人完全无法判定方位,更无法判定,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发出这种突兀又诡异的怪声。魏无羡道:“都过来,靠紧,别乱动,也别出剑。”在这样的环境下贸然出剑,极有可能伤不到敌人,却会误伤己方。片刻之后,那声音戛然而止。静候半晌,一名世家子弟小声道:“又是它……究竟要跟着我们到什么时候!”魏无羡道:“它一直跟着你们?”蓝思追道:“我们进城之后,雾太大担心走散,便聚在一起,忽然之间就听到了这种声音。当时,并没有这么快,一下一下,响的很慢,还在前方的白雾里朦胧看到一个矮小的影子慢慢走过。追上去却消失了。之后,这声音就一直跟着我们。”魏无羡道:“有多矮小?”蓝思追比到自己胸口:“很矮,很瘦小。”魏无羡道:“你们进来多久了?”蓝思追道:“快半柱香。”“半柱香?”魏无羡问:“含光君,我们进来多久了?”蓝忘机的声音从迷蒙的白雾后传来:“近一炷香。”“你看,”魏无羡道:“我们进来的时间比你们长,你们怎么能跑到我们前面去?折回来才遇上我们。”金凌终于忍不住插嘴了:“我们没折回来啊?我们一直沿着这条路,在朝前方走。”都在朝前方走,那难不成这条路被动了手脚,化成了一个循环迷阵?魏无羡问:“试过御剑飞上去看看吗?”蓝思追道:“试过,我感觉往上飞了很长一段距离,但其实并没有上升多高。而且有一些模糊的黑影在空中流窜,不知是什么,我担心无法应付,便下来了。”闻言,众人都沉默了一阵。魏无羡道:“妖雾,有古怪。”由于蜀东一带本来就多雾,一开始他们并未在意义城中的白雾,现下看来,这多半不是天然形成的雾气。蓝景仪惊道:“不会有毒吧?!”魏无羡道:“毒应该是没有。咱们都在里面待这么久了,尚且活着。”金凌道:“早知道我就把仙子带过来了。都怪你们那头死驴。”蓝景仪道:“我们还没怪你那条狗呢!它先动口咬的,被花驴子尥蹶子踢了个正着,怪谁?反正现在两只哪只也动不了。”魏无羡道:“什么?!我的小苹果被狗咬了?!”金凌:“那头驴能跟我的灵犬比吗?小苹果是什么东西?!”魏无羡:“我的驴啊。你们怎么把它带下山夜猎了?还让它受伤了?!”蓝思追:“嗯……对不起莫公子。你的小苹……驴在云深不知处每日喧哗,各位前辈投诉已久,让我们这次下山夜猎,一定要把它赶走,所以我们就……”金凌:“回答我,小苹果是什么?你给驴取这种名字?”蓝景仪:“小苹果怎么啦?它爱吃苹果,就叫小苹果。这名字比你养条肥狗叫仙子好十八条街。”突然之间,鸦雀无声。半晌,魏无羡道:“还有人在吗?”附近一片“唔唔”、“呜呜”,表示都在。蓝忘机冷冷地道:“喧哗。”竟然一次性禁言了所有人。魏无羡忍不住摸了摸嘴唇,心中甚为侥幸。正在此时,左前方的白雾中,传来了脚步声。这脚步声一走一顿,笨重至极。紧接着,正前方、右前方,侧面,后面也传来了同样的声音。虽然雾气太浓,看不清影子,但腐臭腥臭的味道却已经飘了过来。魏无羡自然不会把区区几具走尸放在心上,轻轻吹了一声哨子,尾音溜起,含斥退之意。迷雾之后的那些走尸听到了哨音,果然顿了下来。谁知,下一刻,它们却猛地冲了过来!魏无羡万万没料到,斥令竟然不但不起作用,反而还刺激了它们。他是绝对不可能把“斥退”和“刺激”两种不同的指令弄混的!然而,此刻来不及想更多了。七八条歪歪倒倒的人影浮现在白雾之中。以义城中白雾的浓度,能看到它们的身影,就代表它们已经靠得极近了!避尘的冰蓝色剑芒破出白雾,围绕着众人,在空中飞划出一个锐利的圈,将数具走尸齐齐拦腰斩断,旋即收回鞘中。魏无羡松了口气,蓝忘机低声道:“为何?”魏无羡也在想为何:“为何哨令驱不动这几具走尸?行走缓慢,带有腐臭之气,肯定不是什么高阶凶尸,这种我应该拍拍手就能吓跑。若说是我的哨令突然之间失效了,这也绝没可能,又不是靠灵力驱动。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猛然间,他想到了一件事,背上微微沁出一层薄汗。不对,并不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事实上,是出现过的,而且,不止一次。有一种凶尸恶灵,他的确无法操控,也无法驱赶。那就是——已经处在阴虎符控制下的凶尸恶灵!虽说这个念头很可怕,所代表的情况很严重,让人很不想承认和接受,但它的确是最合理的一种解释。毕竟连能够复原半只阴虎符残件的人都是存在的,虽然据说已经被清理了,但谁知道被他复原过的阴虎符又落到了谁手里?蓝忘机似乎解除了施在所有人身上的禁言。蓝思追又能说话了:“含光君,是不是情况很危险?我们是不是该立刻出城?可是,雾浓,路走不通,也飞不出去……”一名世家子弟道:“好像又有走尸来了!”“哪有?我没听到脚步声啊?”“我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呼吸声……”那名少年说完才发现自己说了多可笑的话,讪讪闭嘴,另外那名少年道:“我真是服了你了。呼吸声,走尸是死人,怎么可能会有呼吸声!”话音未落,又有一道粗壮的人影撞了过来。避尘再次出鞘,悄无声息地划过之后,那道影子的头和身体分离。同时,发出“泼泼”的怪响,离得近的几名世家子弟连连惊叫,魏无羡担心他们受伤,忙道:“怎么了?”蓝景仪道:“那具走尸身上好像喷了什么东西出来,好像是什么粉末。又苦又甜,又腥!”刚才走尸喷粉,他刚好想开口说胡,嘴里进了不少粉尘,顾不得仪态,一连“呸”了好几下。走尸身上喷出来的东西那可非同小可,粉末必然还在那片空气中肆虐,如果贸然靠近,吸入肺腑,可比进了嘴还难办。魏无羡道:“你们都离那片地方站远点!你快过,我看看。”蓝景仪道:“哦。可我看不见你,你在哪儿?”这伸手不见五指的,举步难行。魏无羡想起避尘每次出鞘,它的剑光都能穿透白雾,转头对身旁的蓝忘机道:“含光君,你拔一下剑,让他走过来。”蓝忘机就站在他身旁,却没有应答,也没有动作。忽然,七步之外的地方,亮起了一道冰蓝色的澄净剑光。……蓝忘机在那里?!那他左边这个一直站着沉默不语的人是谁?!突然,魏无羡眼前一黑,前方沉沉逼过来一张黑色的脸孔。之所以为黑色,是因为这张脸上,覆盖着一层浓浓的黑雾!这名雾面人伸手抓向他腰间悬挂的封恶乾坤袋,一抓到手,然而,乾坤袋陡然间鼓胀起来,绳结断裂,爆出三只纠结作一团、怨气滚滚的恶灵,劈面朝他袭来!魏无羡笑道:“你想抢封恶乾坤袋吗?那你眼神可不好使,拿我的锁灵囊干什么!”自从上次栎阳常氏墓地夺走掘墓人刚到手的躯干、让他铩羽而归之后,魏无羡与蓝忘机一直留心提防,猜测他必然不肯罢休,伺机行动,随时可能出现抢夺。果然,他们进了义城,这名掘墓人便想趁大雾和人多口杂的掩护出手了。他也的确得手了,只是魏无羡早就把装着左手臂的封恶乾坤袋和锁灵囊掉了包。“铮”然,对方向后纵越,拔剑出鞘,旋即传来恶灵们充满怨毒之意的尖叫,似乎被他一剑斩得溃乱四散。魏无羡心道:“果然是个修为高的!”他喊道:“含光君,挖坟的来了!”不必提醒,蓝忘机只凭听就知道异变突生,蓦然不应,飞梭般挟着一股凌厉剑气游走的避尘作出了回答。此时情形,不容乐观。那名掘墓人的剑上覆盖有一层黑雾,剑光透不出来,在白雾里也隐蔽得很好。蓝忘机的避尘剑光却是挡也挡不住的。他在明,敌在暗,加上对手修为不低,还熟悉姑苏蓝氏的剑路。同样是迷雾中盲打,他可以无所顾忌,蓝忘机却要留心不能误伤己方,实在是大大不利。魏无羡听到几下剑刃中的之声,脱口而出:“蓝湛?你受伤了吗?!”远处传来轻轻一声闷哼,似乎被伤到了要紧之处,这明显不是蓝忘机的声音。蓝忘机道:“怎可能。”魏无羡笑道:“也是!”那人似乎冷笑了一声,挺剑再战。避尘的光芒和仙剑相击之声越来越远,魏无羡心知蓝忘机不愿误伤他们,刻意引开战场,一定要擒住这个人,探个究竟。他去对付掘墓人,那剩下的自然是交给自己了。他转过身,道:“吸进了粉末的人怎么样?”蓝思追道:“他们有点站不住了!”魏无羡道:“聚到中间来,报数。”甚幸,解决了一波走尸,引开了一个掘墓人,没有其他的东西再来骚扰了。那竹竿敲地的声音也没有出来捣乱。剩下的世家子弟们围到一起,清点人数,一个不少。魏无羡接过蓝景仪,摸了摸他的额头,有点烧。再摸吸入了走尸喷出的粉尘的其他几名少年,也是如此。翻起他们的眼皮,道:“伸舌头看看,啊。”蓝景仪:“啊。”魏无羡:“嗯。恭喜,中尸毒了。”金凌:“这有什么好恭喜的?!”魏无羡道:“也是一种人生经历,老来谈资。”中尸毒的原因,一般是被尸变者抓咬,或者伤口沾染到了尸变者的坏死血液。修仙者很少能让走尸靠近身边来抓咬的,很少中这种毒。众人翻了翻乾坤袋里所携带的丹药,恰恰没有一个人带了治疗尸毒的,都是些恢复元气、治伤的丹药。蓝思追忧心忡忡道:“莫公子,他们会有事吗?”魏无羡道:“现在还没事,等流进血里流遍全身流进心脏就没救咯。”蓝思追道:“会……会怎么样。”魏无羡道:“尸体怎么样,你们就怎么样。好一点烂了臭了,坏一点就变成长毛僵尸,从今往后只能跳着走了。”中了毒的世家子弟们齐齐倒吸冷气。魏无羡道:“想治是吧?”用力点头,魏无羡道:“想治就听好,从现在起,全部都乖乖听我的话,每一个人都要听。”虽然这批少年中有几个还不认识他,但看此人能与含光君平辈相称,与其亲近,还能直呼其名,加上身处一座妖雾弥漫、鬼气森森的义城,现下又中了毒,发着烧,再加上魏无羡说话总带着一种什么都不担心的莫名自信,不由自主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齐声应道:“好!”魏无羡得寸进尺:“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许违抗。明白没有?”“明白!”魏无羡拍掌道:“都起来,没中毒的背着中毒的,最好是扛着,如果抬着,记得头和心脏朝上。”蓝景仪道:“我能走啊,为什么要抬着?”魏无羡道:“哥哥,如果你活蹦乱跳,血就会流得很快很活,它流进心脏的速度也会很快。所以,一定要少动,最好一动不动。”那几名少年立刻站成了一块僵直的板子,由同伴将他们扛起。一名少年被他的同门扛在背上,嘟哝道:“刚才那具喷出尸毒粉的走尸,真的会呼吸。”扛着他的那名少年气喘吁吁地抱怨道:“都跟你说了,会呼吸的,那就是活人了!”蓝思追道:“莫公子,我们背好了,去哪里啊?”最乖最听话最省心的就是蓝思追了,魏无羡道:“城肯定是暂时出不了。去敲门。”金凌道:“敲什么门?”魏无羡讶然道:“除了房子,还有什么地方有门吗?”金凌道:“你要我们进这些房子里去?外面都已经这样危机四伏了,谁知道屋子里面还藏着什么东西正在窥伺我们。”他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立刻觉得,真的有许多双眼睛,躲在浓雾和房屋之后,正在紧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不由得毛骨悚然。魏无羡道:“不错,很难说究竟是外面更危险,还是屋子里面更凶险。不过外面已经这样了,里面再糟也糟不到哪里去了。走吧,事不宜迟,得解毒呢。”众人只得依言而行,按照魏无羡的嘱咐,每一个人都拉着前一个人的剑鞘,防止在大雾里走散,挨家挨户砰砰敲门。金凌用力地敲了半天,没听到屋子里有回应,道:“这屋子里好像没人,进去吧。”魏无羡的声音远远飘来:“谁说让你没人就进去的?继续敲。要进的是有人的屋子。”金凌道:“你还要找有人的?”魏无羡道:“对。好好敲,你刚才敲的太用力了,很不礼貌。”金凌气得险些一脚把木门踹垮,最终还是……狠狠在地上跺了跺脚。这条长街旁每一家、每一户都把门闭得严严实实,任怎么敲也岿然不动。金凌越敲越是烦躁,但所用力道已轻了不少。蓝思追却是一直心平气和,敲到第十三间铺子,仍然重复了一次那句重复了数次的话:“请问有人在吗?”忽然,门板动了一下。一条细细的黑缝被打开。门里很黑,看不清屋子内有什么,门缝之后有什么,开门的人,也没有说话。靠得近的几名少年不由自主后退了一小步。蓝思追定定心神,道:“请问是店主吗?”半晌,一个苍老古怪的声音从门缝里泄漏出来:“是。”魏无羡走了过来,拍拍蓝思追的肩,让他也退后,道:“店主,我们出来贵地,雾太大,迷了方向,走了很久,有些累了,不知能不能让我们借店歇个脚?”那个古怪的声音道:“我这店,不是供人歇脚的。”魏无羡仿佛一点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神色如常道:“可贵地没有其他的店里还有人在了,店主当真不肯行个方便?我们会付报酬的。”过了一阵,门缝被稍稍打开了些。虽然还是看不清屋里的陈设,但已经能看清门后之人。门后站着一个满头灰白、面无表情的老太太。这老太太虽然勾腰驼背,乍看非常苍老,但其实皱纹和老人斑不算很多,说是位大娘也可。她打开了门,让开了身,看来是愿意让他们进去了。金凌大是惊诧,低声道:“她竟然真的肯让人进去?”魏无羡也低声道:“那是当然,我一只脚卡在门缝里卡着,她想关门也关不上。要是不让我进去,我就直接踹门了。”金凌:“……”这座义城已是诡异森然,居住在这里的人,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安顺良民。这老太太如此形迹可疑,这群少年心里直犯嘀咕,虽然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进去,但里外不是路,死马当活马,无法,只得抱起中毒后僵立不敢动弹的同伴,陆续进门。那老太太冷眼在一旁守着,等他们进门了,立刻把门关上。屋子里登时又是一片严严实实的黢黑。魏无羡道:“店主人为何不点灯?”老太太咕咕地道:“灯在桌上,自己点。”蓝思追刚好站到一张桌子旁,慢慢摸索,摸到了一盏油灯,摸了一手陈年老灰。他翻出一张火符,燃了,刚刚把它凑近灯芯,无意间抬眼一扫,刹那间一阵冷气从足下直冲到头顶,头皮轰的一声麻了。这间店铺的堂屋里,密密麻麻、摩肩接踵、挤满了整整一屋子的人,个个睁大了双眼,正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那阵竹竿敲打地面之响,忽现忽隐,忽远忽近,令人完全无法判定方位,更无法判定,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发出这种突兀又诡异的怪声。魏无羡道:“都过来,靠紧,别乱动,也别出剑。”在这样的环境下贸然出剑,极有可能伤不到敌人,却会误伤己方。片刻之后,那声音戛然而止。静候半晌,一名世家子弟小声道:“又是它……究竟要跟着我们到什么时候!”魏无羡道:“它一直跟着你们?”蓝思追道:“我们进城之后,雾太大担心走散,便聚在一起,忽然之间就听到了这种声音。当时,并没有这么快,一下一下,响的很慢,还在前方的白雾里朦胧看到一个矮小的影子慢慢走过。追上去却消失了。之后,这声音就一直跟着我们。”魏无羡道:“有多矮小?”蓝思追比到自己胸口:“很矮,很瘦小。”魏无羡道:“你们进来多久了?”蓝思追道:“快半柱香。”“半柱香?”魏无羡问:“含光君,我们进来多久了?”蓝忘机的声音从迷蒙的白雾后传来:“近一炷香。”“你看,”魏无羡道:“我们进来的时间比你们长,你们怎么能跑到我们前面去?折回来才遇上我们。”金凌终于忍不住插嘴了:“我们没折回来啊?我们一直沿着这条路,在朝前方走。”都在朝前方走,那难不成这条路被动了手脚,化成了一个循环迷阵?魏无羡问:“试过御剑飞上去看看吗?”蓝思追道:“试过,我感觉往上飞了很长一段距离,但其实并没有上升多高。而且有一些模糊的黑影在空中流窜,不知是什么,我担心无法应付,便下来了。”闻言,众人都沉默了一阵。魏无羡道:“妖雾,有古怪。”由于蜀东一带本来就多雾,一开始他们并未在意义城中的白雾,现下看来,这多半不是天然形成的雾气。蓝景仪惊道:“不会有毒吧?!”魏无羡道:“毒应该是没有。咱们都在里面待这么久了,尚且活着。”金凌道:“早知道我就把仙子带过来了。都怪你们那头死驴。”蓝景仪道:“我们还没怪你那条狗呢!它先动口咬的,被花驴子尥蹶子踢了个正着,怪谁?反正现在两只哪只也动不了。”魏无羡道:“什么?!我的小苹果被狗咬了?!”金凌:“那头驴能跟我的灵犬比吗?小苹果是什么东西?!”魏无羡:“我的驴啊。你们怎么把它带下山夜猎了?还让它受伤了?!”蓝思追:“嗯……对不起莫公子。你的小苹……驴在云深不知处每日喧哗,各位前辈投诉已久,让我们这次下山夜猎,一定要把它赶走,所以我们就……”金凌:“回答我,小苹果是什么?你给驴取这种名字?”蓝景仪:“小苹果怎么啦?它爱吃苹果,就叫小苹果。这名字比你养条肥狗叫仙子好十八条街。”突然之间,鸦雀无声。半晌,魏无羡道:“还有人在吗?”附近一片“唔唔”、“呜呜”,表示都在。蓝忘机冷冷地道:“喧哗。”竟然一次性禁言了所有人。魏无羡忍不住摸了摸嘴唇,心中甚为侥幸。正在此时,左前方的白雾中,传来了脚步声。这脚步声一走一顿,笨重至极。紧接着,正前方、右前方,侧面,后面也传来了同样的声音。虽然雾气太浓,看不清影子,但腐臭腥臭的味道却已经飘了过来。魏无羡自然不会把区区几具走尸放在心上,轻轻吹了一声哨子,尾音溜起,含斥退之意。迷雾之后的那些走尸听到了哨音,果然顿了下来。谁知,下一刻,它们却猛地冲了过来!魏无羡万万没料到,斥令竟然不但不起作用,反而还刺激了它们。他是绝对不可能把“斥退”和“刺激”两种不同的指令弄混的!然而,此刻来不及想更多了。七八条歪歪倒倒的人影浮现在白雾之中。以义城中白雾的浓度,能看到它们的身影,就代表它们已经靠得极近了!避尘的冰蓝色剑芒破出白雾,围绕着众人,在空中飞划出一个锐利的圈,将数具走尸齐齐拦腰斩断,旋即收回鞘中。魏无羡松了口气,蓝忘机低声道:“为何?”魏无羡也在想为何:“为何哨令驱不动这几具走尸?行走缓慢,带有腐臭之气,肯定不是什么高阶凶尸,这种我应该拍拍手就能吓跑。若说是我的哨令突然之间失效了,这也绝没可能,又不是靠灵力驱动。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猛然间,他想到了一件事,背上微微沁出一层薄汗。不对,并不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事实上,是出现过的,而且,不止一次。有一种凶尸恶灵,他的确无法操控,也无法驱赶。那就是——已经处在阴虎符控制下的凶尸恶灵!虽说这个念头很可怕,所代表的情况很严重,让人很不想承认和接受,但它的确是最合理的一种解释。毕竟连能够复原半只阴虎符残件的人都是存在的,虽然据说已经被清理了,但谁知道被他复原过的阴虎符又落到了谁手里?蓝忘机似乎解除了施在所有人身上的禁言。蓝思追又能说话了:“含光君,是不是情况很危险?我们是不是该立刻出城?可是,雾浓,路走不通,也飞不出去……”一名世家子弟道:“好像又有走尸来了!”“哪有?我没听到脚步声啊?”“我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呼吸声……”那名少年说完才发现自己说了多可笑的话,讪讪闭嘴,另外那名少年道:“我真是服了你了。呼吸声,走尸是死人,怎么可能会有呼吸声!”话音未落,又有一道粗壮的人影撞了过来。避尘再次出鞘,悄无声息地划过之后,那道影子的头和身体分离。同时,发出“泼泼”的怪响,离得近的几名世家子弟连连惊叫,魏无羡担心他们受伤,忙道:“怎么了?”蓝景仪道:“那具走尸身上好像喷了什么东西出来,好像是什么粉末。又苦又甜,又腥!”刚才走尸喷粉,他刚好想开口说胡,嘴里进了不少粉尘,顾不得仪态,一连“呸”了好几下。走尸身上喷出来的东西那可非同小可,粉末必然还在那片空气中肆虐,如果贸然靠近,吸入肺腑,可比进了嘴还难办。魏无羡道:“你们都离那片地方站远点!你快过,我看看。”蓝景仪道:“哦。可我看不见你,你在哪儿?”这伸手不见五指的,举步难行。魏无羡想起避尘每次出鞘,它的剑光都能穿透白雾,转头对身旁的蓝忘机道:“含光君,你拔一下剑,让他走过来。”蓝忘机就站在他身旁,却没有应答,也没有动作。忽然,七步之外的地方,亮起了一道冰蓝色的澄净剑光。……蓝忘机在那里?!那他左边这个一直站着沉默不语的人是谁?!突然,魏无羡眼前一黑,前方沉沉逼过来一张黑色的脸孔。之所以为黑色,是因为这张脸上,覆盖着一层浓浓的黑雾!这名雾面人伸手抓向他腰间悬挂的封恶乾坤袋,一抓到手,然而,乾坤袋陡然间鼓胀起来,绳结断裂,爆出三只纠结作一团、怨气滚滚的恶灵,劈面朝他袭来!魏无羡笑道:“你想抢封恶乾坤袋吗?那你眼神可不好使,拿我的锁灵囊干什么!”自从上次栎阳常氏墓地夺走掘墓人刚到手的躯干、让他铩羽而归之后,魏无羡与蓝忘机一直留心提防,猜测他必然不肯罢休,伺机行动,随时可能出现抢夺。果然,他们进了义城,这名掘墓人便想趁大雾和人多口杂的掩护出手了。他也的确得手了,只是魏无羡早就把装着左手臂的封恶乾坤袋和锁灵囊掉了包。“铮”然,对方向后纵越,拔剑出鞘,旋即传来恶灵们充满怨毒之意的尖叫,似乎被他一剑斩得溃乱四散。魏无羡心道:“果然是个修为高的!”他喊道:“含光君,挖坟的来了!”不必提醒,蓝忘机只凭听就知道异变突生,蓦然不应,飞梭般挟着一股凌厉剑气游走的避尘作出了回答。此时情形,不容乐观。那名掘墓人的剑上覆盖有一层黑雾,剑光透不出来,在白雾里也隐蔽得很好。蓝忘机的避尘剑光却是挡也挡不住的。他在明,敌在暗,加上对手修为不低,还熟悉姑苏蓝氏的剑路。同样是迷雾中盲打,他可以无所顾忌,蓝忘机却要留心不能误伤己方,实在是大大不利。魏无羡听到几下剑刃中的之声,脱口而出:“蓝湛?你受伤了吗?!”远处传来轻轻一声闷哼,似乎被伤到了要紧之处,这明显不是蓝忘机的声音。蓝忘机道:“怎可能。”魏无羡笑道:“也是!”那人似乎冷笑了一声,挺剑再战。避尘的光芒和仙剑相击之声越来越远,魏无羡心知蓝忘机不愿误伤他们,刻意引开战场,一定要擒住这个人,探个究竟。他去对付掘墓人,那剩下的自然是交给自己了。他转过身,道:“吸进了粉末的人怎么样?”蓝思追道:“他们有点站不住了!”魏无羡道:“聚到中间来,报数。”甚幸,解决了一波走尸,引开了一个掘墓人,没有其他的东西再来骚扰了。那竹竿敲地的声音也没有出来捣乱。剩下的世家子弟们围到一起,清点人数,一个不少。魏无羡接过蓝景仪,摸了摸他的额头,有点烧。再摸吸入了走尸喷出的粉尘的其他几名少年,也是如此。翻起他们的眼皮,道:“伸舌头看看,啊。”蓝景仪:“啊。”魏无羡:“嗯。恭喜,中尸毒了。”金凌:“这有什么好恭喜的?!”魏无羡道:“也是一种人生经历,老来谈资。”中尸毒的原因,一般是被尸变者抓咬,或者伤口沾染到了尸变者的坏死血液。修仙者很少能让走尸靠近身边来抓咬的,很少中这种毒。众人翻了翻乾坤袋里所携带的丹药,恰恰没有一个人带了治疗尸毒的,都是些恢复元气、治伤的丹药。蓝思追忧心忡忡道:“莫公子,他们会有事吗?”魏无羡道:“现在还没事,等流进血里流遍全身流进心脏就没救咯。”蓝思追道:“会……会怎么样。”魏无羡道:“尸体怎么样,你们就怎么样。好一点烂了臭了,坏一点就变成长毛僵尸,从今往后只能跳着走了。”中了毒的世家子弟们齐齐倒吸冷气。魏无羡道:“想治是吧?”用力点头,魏无羡道:“想治就听好,从现在起,全部都乖乖听我的话,每一个人都要听。”虽然这批少年中有几个还不认识他,但看此人能与含光君平辈相称,与其亲近,还能直呼其名,加上身处一座妖雾弥漫、鬼气森森的义城,现下又中了毒,发着烧,再加上魏无羡说话总带着一种什么都不担心的莫名自信,不由自主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齐声应道:“好!”魏无羡得寸进尺:“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许违抗。明白没有?”“明白!”魏无羡拍掌道:“都起来,没中毒的背着中毒的,最好是扛着,如果抬着,记得头和心脏朝上。”蓝景仪道:“我能走啊,为什么要抬着?”魏无羡道:“哥哥,如果你活蹦乱跳,血就会流得很快很活,它流进心脏的速度也会很快。所以,一定要少动,最好一动不动。”那几名少年立刻站成了一块僵直的板子,由同伴将他们扛起。一名少年被他的同门扛在背上,嘟哝道:“刚才那具喷出尸毒粉的走尸,真的会呼吸。”扛着他的那名少年气喘吁吁地抱怨道:“都跟你说了,会呼吸的,那就是活人了!”蓝思追道:“莫公子,我们背好了,去哪里啊?”最乖最听话最省心的就是蓝思追了,魏无羡道:“城肯定是暂时出不了。去敲门。”金凌道:“敲什么门?”魏无羡讶然道:“除了房子,还有什么地方有门吗?”金凌道:“你要我们进这些房子里去?外面都已经这样危机四伏了,谁知道屋子里面还藏着什么东西正在窥伺我们。”他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立刻觉得,真的有许多双眼睛,躲在浓雾和房屋之后,正在紧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不由得毛骨悚然。魏无羡道:“不错,很难说究竟是外面更危险,还是屋子里面更凶险。不过外面已经这样了,里面再糟也糟不到哪里去了。走吧,事不宜迟,得解毒呢。”众人只得依言而行,按照魏无羡的嘱咐,每一个人都拉着前一个人的剑鞘,防止在大雾里走散,挨家挨户砰砰敲门。金凌用力地敲了半天,没听到屋子里有回应,道:“这屋子里好像没人,进去吧。”魏无羡的声音远远飘来:“谁说让你没人就进去的?继续敲。要进的是有人的屋子。”金凌道:“你还要找有人的?”魏无羡道:“对。好好敲,你刚才敲的太用力了,很不礼貌。”金凌气得险些一脚把木门踹垮,最终还是……狠狠在地上跺了跺脚。这条长街旁每一家、每一户都把门闭得严严实实,任怎么敲也岿然不动。金凌越敲越是烦躁,但所用力道已轻了不少。蓝思追却是一直心平气和,敲到第十三间铺子,仍然重复了一次那句重复了数次的话:“请问有人在吗?”忽然,门板动了一下。一条细细的黑缝被打开。门里很黑,看不清屋子内有什么,门缝之后有什么,开门的人,也没有说话。靠得近的几名少年不由自主后退了一小步。蓝思追定定心神,道:“请问是店主吗?”半晌,一个苍老古怪的声音从门缝里泄漏出来:“是。”魏无羡走了过来,拍拍蓝思追的肩,让他也退后,道:“店主,我们出来贵地,雾太大,迷了方向,走了很久,有些累了,不知能不能让我们借店歇个脚?”那个古怪的声音道:“我这店,不是供人歇脚的。”魏无羡仿佛一点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神色如常道:“可贵地没有其他的店里还有人在了,店主当真不肯行个方便?我们会付报酬的。”过了一阵,门缝被稍稍打开了些。虽然还是看不清屋里的陈设,但已经能看清门后之人。门后站着一个满头灰白、面无表情的老太太。这老太太虽然勾腰驼背,乍看非常苍老,但其实皱纹和老人斑不算很多,说是位大娘也可。她打开了门,让开了身,看来是愿意让他们进去了。金凌大是惊诧,低声道:“她竟然真的肯让人进去?”魏无羡也低声道:“那是当然,我一只脚卡在门缝里卡着,她想关门也关不上。要是不让我进去,我就直接踹门了。”金凌:“……”这座义城已是诡异森然,居住在这里的人,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安顺良民。这老太太如此形迹可疑,这群少年心里直犯嘀咕,虽然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进去,但里外不是路,死马当活马,无法,只得抱起中毒后僵立不敢动弹的同伴,陆续进门。那老太太冷眼在一旁守着,等他们进门了,立刻把门关上。屋子里登时又是一片严严实实的黢黑。魏无羡道:“店主人为何不点灯?”老太太咕咕地道:“灯在桌上,自己点。”蓝思追刚好站到一张桌子旁,慢慢摸索,摸到了一盏油灯,摸了一手陈年老灰。他翻出一张火符,燃了,刚刚把它凑近灯芯,无意间抬眼一扫,刹那间一阵冷气从足下直冲到头顶,头皮轰的一声麻了。这间店铺的堂屋里,密密麻麻、摩肩接踵、挤满了整整一屋子的人,个个睁大了双眼,正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