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她没有权利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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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她不方便总在队部办公室里呆着,办公室和往常一样,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大家都在忙碌。她在理论上和编制上,都已不是这个单位的人了。她在办公室里呆着,哪怕是在她睡觉的里屋呆着,一墙之隔也还是觉得不方便。她无事可做就显得手足无措,人家看着也难受,于是她就出去,到南勐山自己去逛。去了一次就让老钱骂了一通:毛家那两个疯子走没走还不知道呢,你怎么一个人不带枪就这么出去呀,出了事谁负责?你要闷了我可以叫几个人陪你一起出去,实在闷了去乡下走走,但一定要跟上两个男同志。你临走了再出事我們向局里没法子交待!老钱不准她再一个人出去,她也不可能在队里这么忙的时候让领导再派人陪她散心。而且,她出去只是想找个地方独处。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想回忆过去就回忆过去,想想象未来就想象未来,想哭了,就哭一会儿,哭一会儿就放松了。可要是领导上派人陪着她,她就没法回忆没法想象了,也没法悲伤,也没法放松。她不再出去就是了。潘队长那时亲自上了一个案子,几天前就扎到边境上的一个名叫沙仑的小镇里去了。老潘不在也加深了安心的孤独和苦闷。她原来还担心过两天她离开南德时老潘万一还没回来连互相說声再见都不行了呢。好在这天中午老潘突然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一回来马上就到会议室把安心找来谈话。老潘传达给她这样一个消息:关于铁军的遗体告别仪式,日期已经定了。就定在明天上午九点钟,就在广屏市人民医院的一号告别室里举行。安心一听就愣了:明天上午?她疑惑地问老潘:"队长,您怎么知道的,你这几天不是一直待在沙仑镇吗?"停了一下,她又說,"明天上午举行告别仪式,他們怎么现在才通知我?"老潘没有如她期望的那样表现出同等的不满,他沉默了一下,說:"电话是昨天就打来的,是广屏市委宣传部直接打给咱們市局政治处的。政治处方主任今天早上打电话给我,让我和你谈谈。我就是为这事专门赶回来的,呆会儿还要赶回去,今天晚上我們和武警部队在沙仑镇有一个联合的行动,所以我必须赶回去。"安心半懂不懂地听着。她从队长的表情上,猜到又有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她不知从何而来地突然有股怒火。她觉得在铁军的后事怎么办这个问题上,她一再都是忍让的,她为了顾大局,为了照顾铁军母亲的心情,已经一忍再忍,她从没给组织上找过半点麻烦!可他們对她,却没有起码的尊重,她毕竟是铁军的爱人!是最有权利发表意见的人!她忍不住强硬地冲潘队长问了一句:"他們这么晚才通知我,而且不直接跟我說,要跟局里說,他們到底想干什么?"潘队长低头,苦于措辞地想了想,再抬头看她,看了半天才說:"他們的意见是,希望我們劝說你,不要去参加遗体告别仪式了。"安心的脸都白了,她的心像被人使劲往上拽了一下,拽到喉咙口便堵在那里不动了。她用了力气,好不容易才从几乎堵死的喉咙里,拼命地挤出了她的愤怒,和她的惊诧!"什么?""因为,铁军的母亲提出来,不同意你站在铁军家属的位置上,她不能接受你在告别仪式上和她站在一起。所以,广屏市委宣传部希望我們局里,做做你的工作。所以方主任让我无论如何赶回来,和你谈一谈。他們可能觉得我的话你一向比较尊重,所以要我来谈。"安心真想大哭一场,但她没有眼泪,她有点气蒙了,只有喃喃地表示反抗:"……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没有权利这样做……"她也意识到她的反抗脆弱得犹如一片巨大的噪声中几句无用的自言自语。潘队长能說什么?这是奉命谈话,他只能做安心的劝导工作:"你也知道的,铁军的父母,在广屏都算是高级干部,在市委市政府领导那里,都很熟,又是老同志,所以市里肯定会支持她的。而且,我想她提这意见也不可能完全是蛮不讲理地提,她肯定会讲出些理由的,没有一点理由她也不能随便剥夺你的权利……""她有什么理由?她什么理由也没有!"安心的态度几乎是在和潘队长刀兵相争了。潘队长停了一下,像是要避开安心激动的锋芒,并且依然没有对安心表现出明确的支持和同情,他使用的是一种中立的口气,說:"她有证据說明铁军已经和你决裂,而且责任在你。她有证据說明你的孩子,铁军可以不承担责任。安心,这本来是你的私事,我就是知道了我也不想多管。你們年轻人在男女交往方面和我們这一代人的观念做法都不一样,你們有你們的做法,是对是错你們自己去想,你們也有长大变老的一天,到那时候你們可能也会变成我們现在的观点。至少你們会认识到,在咱們中国,在大多数人心里面,你的行为是不会受到肯定的。所以你就是到广屏去闹,我想上面也不会支持你,大多数群众也不一定同情你,这是咱們这个社会的现实!你不能不考虑这个现实!"安心站起来,红着眼睛拉开门,想出去。潘队长叫了声:"安心,你上哪儿去?"安心站住了,抽泣起来:"我要到广屏去,我要找铁军的妈妈去,我自己当面去认错。我跪下来求她让我送一送铁军还不行吗?我爱铁军!"潘队长走过来,把她从门口拉开,然后关上门。他看着终于哭出声来的安心,沉默了一会儿,让她哭。这些天安心总觉得自己的眼泪已经哭干了,已经不会再哭了,可一有什么事她还是这样控制不住。潘队长站在她的身后,长长地叹了一声,换了一种亲近和知己的口气,說:
白天,她不方便总在队部办公室里呆着,办公室和往常一样,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大家都在忙碌。她在理论上和编制上,都已不是这个单位的人了。她在办公室里呆着,哪怕是在她睡觉的里屋呆着,一墙之隔也还是觉得不方便。她无事可做就显得手足无措,人家看着也难受,于是她就出去,到南勐山自己去逛。去了一次就让老钱骂了一通:毛家那两个疯子走没走还不知道呢,你怎么一个人不带枪就这么出去呀,出了事谁负责?你要闷了我可以叫几个人陪你一起出去,实在闷了去乡下走走,但一定要跟上两个男同志。你临走了再出事我們向局里没法子交待!老钱不准她再一个人出去,她也不可能在队里这么忙的时候让领导再派人陪她散心。而且,她出去只是想找个地方独处。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想回忆过去就回忆过去,想想象未来就想象未来,想哭了,就哭一会儿,哭一会儿就放松了。可要是领导上派人陪着她,她就没法回忆没法想象了,也没法悲伤,也没法放松。她不再出去就是了。潘队长那时亲自上了一个案子,几天前就扎到边境上的一个名叫沙仑的小镇里去了。老潘不在也加深了安心的孤独和苦闷。她原来还担心过两天她离开南德时老潘万一还没回来连互相說声再见都不行了呢。好在这天中午老潘突然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一回来马上就到会议室把安心找来谈话。老潘传达给她这样一个消息:关于铁军的遗体告别仪式,日期已经定了。就定在明天上午九点钟,就在广屏市人民医院的一号告别室里举行。安心一听就愣了:明天上午?她疑惑地问老潘:"队长,您怎么知道的,你这几天不是一直待在沙仑镇吗?"停了一下,她又說,"明天上午举行告别仪式,他們怎么现在才通知我?"老潘没有如她期望的那样表现出同等的不满,他沉默了一下,說:"电话是昨天就打来的,是广屏市委宣传部直接打给咱們市局政治处的。政治处方主任今天早上打电话给我,让我和你谈谈。我就是为这事专门赶回来的,呆会儿还要赶回去,今天晚上我們和武警部队在沙仑镇有一个联合的行动,所以我必须赶回去。"安心半懂不懂地听着。她从队长的表情上,猜到又有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她不知从何而来地突然有股怒火。她觉得在铁军的后事怎么办这个问题上,她一再都是忍让的,她为了顾大局,为了照顾铁军母亲的心情,已经一忍再忍,她从没给组织上找过半点麻烦!可他們对她,却没有起码的尊重,她毕竟是铁军的爱人!是最有权利发表意见的人!她忍不住强硬地冲潘队长问了一句:"他們这么晚才通知我,而且不直接跟我說,要跟局里說,他們到底想干什么?"潘队长低头,苦于措辞地想了想,再抬头看她,看了半天才說:"他們的意见是,希望我們劝說你,不要去参加遗体告别仪式了。"安心的脸都白了,她的心像被人使劲往上拽了一下,拽到喉咙口便堵在那里不动了。她用了力气,好不容易才从几乎堵死的喉咙里,拼命地挤出了她的愤怒,和她的惊诧!"什么?""因为,铁军的母亲提出来,不同意你站在铁军家属的位置上,她不能接受你在告别仪式上和她站在一起。所以,广屏市委宣传部希望我們局里,做做你的工作。所以方主任让我无论如何赶回来,和你谈一谈。他們可能觉得我的话你一向比较尊重,所以要我来谈。"安心真想大哭一场,但她没有眼泪,她有点气蒙了,只有喃喃地表示反抗:"……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没有权利这样做……"她也意识到她的反抗脆弱得犹如一片巨大的噪声中几句无用的自言自语。潘队长能說什么?这是奉命谈话,他只能做安心的劝导工作:"你也知道的,铁军的父母,在广屏都算是高级干部,在市委市政府领导那里,都很熟,又是老同志,所以市里肯定会支持她的。而且,我想她提这意见也不可能完全是蛮不讲理地提,她肯定会讲出些理由的,没有一点理由她也不能随便剥夺你的权利……""她有什么理由?她什么理由也没有!"安心的态度几乎是在和潘队长刀兵相争了。潘队长停了一下,像是要避开安心激动的锋芒,并且依然没有对安心表现出明确的支持和同情,他使用的是一种中立的口气,說:"她有证据說明铁军已经和你决裂,而且责任在你。她有证据說明你的孩子,铁军可以不承担责任。安心,这本来是你的私事,我就是知道了我也不想多管。你們年轻人在男女交往方面和我們这一代人的观念做法都不一样,你們有你們的做法,是对是错你們自己去想,你們也有长大变老的一天,到那时候你們可能也会变成我們现在的观点。至少你們会认识到,在咱們中国,在大多数人心里面,你的行为是不会受到肯定的。所以你就是到广屏去闹,我想上面也不会支持你,大多数群众也不一定同情你,这是咱們这个社会的现实!你不能不考虑这个现实!"安心站起来,红着眼睛拉开门,想出去。潘队长叫了声:"安心,你上哪儿去?"安心站住了,抽泣起来:"我要到广屏去,我要找铁军的妈妈去,我自己当面去认错。我跪下来求她让我送一送铁军还不行吗?我爱铁军!"潘队长走过来,把她从门口拉开,然后关上门。他看着终于哭出声来的安心,沉默了一会儿,让她哭。这些天安心总觉得自己的眼泪已经哭干了,已经不会再哭了,可一有什么事她还是这样控制不住。潘队长站在她的身后,长长地叹了一声,换了一种亲近和知己的口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