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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一点轻一点轻一点。”木枕溪神情透着紧张,看着医生拆线的动作,每拆一点都能看到肖瑾头皮上缝针留下的小洞,伤口周围都是触目惊心的红色。

    肖瑾本人手指泛白,死死抓着木枕溪的手,要不是医生勒令她坐端正,现在恐怕已经窝进对方怀里了。

    比起缝针时候的痛,拆线简直不值一提,肖瑾的伤口愈合情况还行,也就稍微比拉扯头发疼痛一点点,但两个人手牵着手,仿佛在经历生死磨难似的,让拆线的医生哭笑不得。

    医生放下手里的拆线剪刀和镊子,说:“好了。”

    肖瑾紧闭双眼,充耳不闻。

    直到木枕溪将手抽出来,轻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说:“好了。”

    肖瑾才睁眼说:“谢谢医生。”

    医生点头,温和地笑了笑,收好工具离开了。

    木枕溪不动声色避开肖瑾要来抱她的举动,站起身,朝门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道:“我去给你办理出院手续。”

    肖瑾假装没发现,一笑眼睛弯成月牙:“好。”

    木枕溪拉开病房门出去了,步子越迈越沉重,最后眼里竟是全然的迷茫,她是不是做错了?即便肖瑾失忆,她也不该和对方这样藕断丝连。

    心里叹了口气,希望肖瑾手机和包里有其他线索,能够找到她现在的朋友也好。

    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她回到病房,和肖瑾检查过她随身携带的东西以后,成了现实。

    肖瑾的包敞开着,里面的东西都摊放在床上,化妆品、小镜子、钱包、钥匙、kindle,大大方方、明明白白地让木枕溪检查。

    木枕溪总觉得她嘴角的弧度上扬得有些过于灿烂了。

    肖瑾眼神无辜又期待,问:“我们住哪里呀?”

    木枕溪笑了笑没说话,拉开了她的钱包拉链,纸钞、证件、银|行|卡,自然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木枕溪想了想,说:“你手机给我看一下?”

    肖瑾乖乖把手机给她。

    木枕溪眯了眯眼,把她的微信联系人翻了一遍,每个人的头像都点进去看聊天记录,没有提到过她现在住哪里的消息。

    有几个有联系的朋友,但看说话的语气都不像有多亲近,把肖瑾贸然交给这些人,她实在不放心。

    木枕溪转头看着肖瑾,许久,下了决定。

    “你跟我回家。”

    木枕溪低头给她将散落在床上的东西重新装进包里,在她没看到的地方,肖瑾眉头微微地蹙了起来。为什么木枕溪用的是跟她回家而不是我们回家,难道她们俩没有住在一起?

    自己租的那套房子不是吵架后临时用来歇脚的住处,而是长住?

    木枕溪抬头,肖瑾一秒切换到正常笑容,朝木枕溪伸出手,等着她牵她。接吻不可以,牵手总行吧?这两天也没少牵过。

    木枕溪大约只思考了一秒钟,便妥协地牵住了她的手。温热相融的一瞬,她心跳往前赶了一个拍子。

    肖瑾以前便有些体寒,冬天里三层外三层裹得跟粽子似的,和木枕溪在一起以后,更是千方百计地从她身上取暖。

    木枕溪心里仿佛被什么轻轻一拨,记忆如同潮水涌来,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肖瑾偏头奇怪地问她:“怎么了?”

    木枕溪目光有些不敢直视她,说:“没什么。”就是有点儿口渴。

    她先迈开了步子,说:“我们走吧。”

    肖瑾“哦”了声,小步跟上。

    她心思有些不正,步子无意识迈得又急又快,肖瑾跟不上,走快了就头晕,扯了扯她的手:“慢点。”

    “不好意思。”木枕溪脸上浮上羞惭神色,放慢了步调。

    两人慢吞吞地往外走,肖瑾心思一转,面上浮现不怀好意的笑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木枕溪看,木枕溪本来都快把那些回忆压下去了,被她这样有如实质的目光在脸上逡巡,头脑里简直愈演愈烈,终于可耻地羞红了耳根。

    肖瑾稍微踮起脚,凑到她耳边轻轻地喊她:“木枕溪。”她声调很轻,每个字却都像是不轻不重地落在她心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随着她的吐字,温热呼吸扑进木枕溪敏感的耳窝,仿佛带着轻喘,令她想到了某些过去的场景。

    她顿住了脚。

    肖瑾空着的那只手戳了一下她的脸颊,烫得厉害,明知故问道:“你脸怎么这么红?”

    木枕溪强装淡定道:“太热了。”

    肖瑾低笑一声:“是吗?”可医院里明明开了空调。

    木枕溪说着还欲盖弥彰地用手扇了扇,不忘拖肖瑾下水:“你不热吗?”

    “不热啊。”

    她还贴着木枕溪的耳朵说话,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精致小巧的软白耳垂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直到蔓延到整个耳朵,最后离开她的视线。

    咦?

    肖瑾追上两步,重新牵起她的手:“等等我啊。”

    木枕溪有意将步伐调整到了既不会让肖瑾头晕,又不给她有机会说这些有的没的的话,下了电梯以后,木枕溪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恢复了正常神色。

    肖瑾心里大感惋惜。

    木枕溪掏出手机打网约车,很快就有人接了单,肖瑾自然好奇地问了几句,这是什么怎么用之类的,木枕溪都回答了。每回当她有种带孩子感觉的时候,看到肖瑾的脸就不觉得了,对方分明是一张美丽成熟女人的脸,只是神态间多了分天真懵懂。

    念头又转回来,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年的肖瑾可真不怎么天真。

    木枕溪眯了眯眼,端详眼前这人几秒,怎么忽然觉得对方有点天真过了头?是十年记忆断层造成的吗?

    肖瑾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冲她一笑,又扬了扬手机,给她展示打车的app:“我下好啦,用起来应该很简单。”

    “嗯。”木枕溪将狐疑压了下去。

    过了两三分钟,一辆丰田打着双闪停靠在路边,木枕溪牵着肖瑾过去,单手拉开车门,一手护在车顶让她先上去,接着才自己坐进去。

    丰田平稳地驶上马路,肖瑾从车窗往外看,难掩惊讶。

    木枕溪看着她的神情,不由得想,她今年回国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又或者,有没有在人群里找过自己的身影?

    ――我是因为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回国以后,人生地不熟,有个朋友就说,要不给我介绍一下,没想到这么巧,遇到了你。

    肖瑾那天赴约说过的话不期然响起在耳边,她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么?为什么?

    木枕溪垂了下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肖瑾手按在车门边的按钮上,车窗往下降了一点,风吹进来,唤回了木枕溪的神智。木枕溪将车窗关上,目光暗含责备,指了指肖瑾的头。

    肖瑾笑着,朝她吐了吐舌头。

    司机先生从后视镜往后看,开腔道:“你们是外地人啊?”

    木枕溪用本地方言道:“不是,我们都是本地人,在外地呆过几年而已,林城变化太大了,她认不出来。”

    司机笑道:“怪不得,我看她一直往外看。”他是个自来熟的,“你们都去了哪些地方啊?”

    木枕溪跳过了自己,说:“国外。”

    司机语气里一丝讶异和欣羡,道:“留学回来的啊。”又说,“我家孩子今年念高中了,我也想送她出国留学来着,你说是去美国好还是欧洲好?是不是去美国好一点啊?”

    肖瑾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目光微凝。

    她出国了吗?应该是出国了,那木枕溪呢?没有上大学,她这些年又是在哪里?按照她的性格,很大可能不会跟自己出国,要留在家里陪外婆。

    对了,她外婆呢?怎么在医院这么久没听她提过,也没有接到过外婆电话?

    她看一眼正和司机聊天面容温和的木枕溪,不知怎么竟生出了些畏惧,直觉让她将这个问题按捺了下去。

    司机话特别多,木枕溪这些年走南闯北,和谁都能聊两句,两人一路上话基本没停过,交谈甚欢。肖瑾听着听着有些吃味,拉了拉木枕溪的手。

    木枕溪偏头看她,眉眼的笑意还在:“怎么了?”

    肖瑾皱着眉头,低声道:“吵,我有点头晕。”

    木枕溪立刻不聊了,关切问道:“是很不舒服吗?”她看了看街边倒退的风景,盘算起要不要回医院再住两天。

    肖瑾顺理成章将头靠到她肩膀上,说:“没有,只是一点点,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木枕溪身体僵了一瞬,又强迫自己慢慢放松下来,没躲,让她偎着了。

    肖瑾闭上眼睛,在木枕溪看不到的角度,唇角往上翘了翘。

    司机将车停在小区门口,木枕溪刚要喊肖瑾,她自己就坐正了,欣喜道:“到了?”

    木枕溪说:“到了。”

    她开了自己那边的右车门,先下来,又扶着肖瑾下来,肖瑾在小区门口站定,打量着大门以及周围的环境、设施,大约能判断出来这是个中高档小区。

    木枕溪刷了门禁,两人一道进去,肖瑾左顾右盼,像是想把所有景象都印在心里似的。

    进了大楼里,木枕溪刷了电梯卡,一路上行至二十七层,指纹和密码双重保险,木枕溪开了家门,先往里跨了一步,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按亮了墙上的灯。

    她曾设想过第一个到她家里来的人会是谁,十年前是肖瑾,十年后竟还是她。木枕溪不无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想:这难道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吗?

    “进来吧。”木枕溪从鞋柜拿了双没人穿过的拖鞋出来,弯腰放在肖瑾面前。

    肖瑾自然地伸出一只手,木枕溪也很自然地让她搭了把手,根本没来得及思考,等她反应过来,肖瑾已经撑着她的手,开始换鞋了。

    她换了拖鞋进来,踩在木质地板上,木枕溪要将手往回抽,被肖瑾握住手腕,她错愕抬眼。

    玄关的灯自上投射下来,照得肖瑾漆黑的眼睛越发深邃,目光也渐渐变得放肆起来,在木枕溪的唇角定格住。

    她踮脚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