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流星小说网 www.lxbbbb.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展家虽然已经陷在一片愁云惨雾里,塘口的云飞新家,却是浓情蜜意的。云飞和雨凤,沉浸在新婚的甜蜜中,如痴如醉。每个崭新的日子,都是一首崭新的诗。他们早上起床,会为日出而笑。到了黄昏,会为日落而歌。没有太阳的日子,他们把天空的阴霾,当成一幅泼墨画。下雨的时候,更是“画堂人静雨蒙蒙,屏山半掩余香袅”。至于月夜,那是无数无数的诗。是“云破月来花弄影”,是“情高意真,眉长鬓青,小楼明月调筝,写春风数声”,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是“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云飞喜欢看雨凤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觉得她的每个凝眸,每个微笑,每个举手投足,都优美如画,动人如诗。他就陶醉在这诗情画意里,浑然忘却人间的烦恼和忧愁。不只他这样,家里每一个人都是这样。雨鹃和阿超也被这种幸福传染了,常常看着一对新人笑,笑着笑着,就会彼此也傻笑起来,好像什么事情都能让人笑。小三、小四、小五更是这样,有事没事,都会开怀大笑起来,把那欢乐的笑声,银铃般抖落在整个房子里。

    这种忘优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郑老板来访。

    郑老板把一些几乎尘封的仇恨又唤醒了,把一些几乎已经忘怀的痛苦又带到了眼前。他坐在那间仍然喜气洋洋的客厅里,看着雨鹃和雨凤,郑重地说:“雨鹃,我答应你的事,一直没有忘记。你们姐妹的深仇大恨,我也一直放在心里。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了,你们还要不要报仇?”

    雨鹃眼睛一亮,和展夜枭的仇恨,像隐藏的火苗,一经点火,就立刻燃烧起来。她兴奋地喊:

    “你有报仇的方法了?什么方法?快告诉我!”

    雨凤、云飞、阿超都紧张起来。

    “本来,早就要跟你们说,但是,慕白和雨凤正在新婚,让你们先过几天平静的日子!现在,你们可以研究一下,这个仇,到底要报还是不要报?”郑老板看着云飞,“如果你还有顾虑,或是已经不愿追究了,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云飞愣了愣,还没回答,雨鹃已经急切地追问:

    “怎么报呢?”

    “你们大概还不知道,我把阿文他们全体弄过来了!展家的夜枭队,现在都在我这儿!”

    “我知道了,那天在喝喜酒的时候看到阿文,他都跟我说了!”阿超说。

    “好,削弱展家的势力,必须一步一步地做。这件事,我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基本上,我反对用暴力。如果来个南北大械斗,一定伤亡惨重,而且私人之间的仇恨会越结越深,绝对不是大家的福气。但是,这个展夜枭的种种行为,实在已经到了让人忍无可忍的地步!我用了一些时间,找到原来在溪口居住的二十一户人家,他们大部分都是欠了展家的钱,被展夜枭半夜骚扰,实在住不下去,很多人都被打伤,这才纷纷搬家。大家的情形都和寄傲山庄差不多,只是,寄傲山庄闹到失火死人,是最严重的一个例子!”

    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着。

    “你们也知道,桐城的法律,实在不怎么公平,像在比势力,不是比道理!可是,天下不是只有桐城一个地方,而且,现在也不是无政府状态!我已经说服了这二十一户人家,联名控告展夜枭!”

    “大家都同意了吗?”雨鹃问。

    “大家都同意了!但是,你们萧家是第一户,你们五个兄弟姐妹,必须全部署名!这张状子,我经过部署,可以很快地通过地方,到达北京!我有把握,马上把展夜枭送进大牢!整个夜枭队,都愿意为当初杀人放火的行为作证!所以,这个案子一定会赢。这样,我们用法律和道义来制裁他,无论如何,比用暴力好!你们觉得怎么样?”

    雨凤看云飞,雨鹃看雨凤,云飞看阿超,大家看来看去。

    “你确定告得起来吗?是不是还要请律师什么的?”雨凤问。

    “请律师是我的事,你们不用管!这不是一个律师的事,而是一个律师团的事!你们要做的,就是在状子上签名,到时候,可能要去北京出庭。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如果告不起来,我今天也不会来这一趟,也不会跟你们说了!”

    “如果我们赢了,展夜枭会判多少年?”雨凤再问。

    “我不知道,我想,十年以上,是跑不掉的!等他关了十年再出来,锐气就磨光了,展家的势力也瓦解了,那时候,他再也构不成威胁了!”

    云飞听到这儿,脸色一惨,身子就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雨鹃却兴奋极了,越想越高兴,看着雨凤,大声地说:

    “我觉得太好了!可以把展夜枭关进牢里去,我夜里做梦都会笑!这样,不但我们的仇报了,以后,也不用担心害怕了!我们签名吧!就这么办!”她再看郑老板,“状子呢?”

    “状子已经写好了,你们愿意签字,我明天就送来!”

    雨凤有些犹疑,眼光不断地看向云飞。

    “慕白,你的意思怎样?”

    云飞低下头,想了好半天。在这个幸福的时刻,来计划如何削弱展家,如何囚禁云翔,他实在没有办法,让自己同仇敌忾。他心有隐痛,神情哀戚,对郑老板说:

    “我们再考虑一下好不好?”

    “好啊!你们考虑完了,给我一个答复!”郑老板看看大家,“你们心里一定有一个疑问,做这件事,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坦白告诉你们,我最受不了欺负女人的男人,还有欺负弱小的人!我没有任何利害关系,只是路见不平,想主持一下正义!”

    “我知道,你已经一再对‘城南’警告过了,他们好像根本没有感觉,依然强行霸道!你这口气不出,也憋不下去了!”雨鹃说。

    “雨鹃真是聪明!”郑老板一笑,看着雨鹃和阿超,“正事谈完了,该研究研究你们两个的婚事了!日子选定没有?”

    阿超急忙说:

    “我和雨鹃,决定简简单单地办,不要那么铺张了!”

    “再怎么简单,这迎娶是免不了的!我这个女方家长,还是当定了!”他对阿超直笑,“这是我最大的让步,除非,你让我当别的!”

    阿超急忙对他深深一鞠躬,一迭连声地说:

    “我迎娶!我迎娶!我一定迎娶!”

    雨鹃笑了,大家也都笑了。

    云飞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勉强和萧索。雨凤悄眼看他,就为他的萧索而难过起来。

    郑老板告辞之后,云飞就一语不发地回到卧室里。雨凤看他心事重重,身不由己,也追进卧室。只见云飞走到窗前,站在那儿,望着窗外的天空,默默地出着神。雨凤走到他的身边,柔声问:

    “你在想什么?”

    “我在跟你爹‘谈话’!”

    雨凤怔了怔,看看天空,又看看他。

    “我爹跟你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吗?”

    “你连你爹说什么,都知道?”

    “我不知道我爹说了什么,我知道你希望他说什么。”她凝视他,深思地说,“郑老板的方法,确实是面面俱到!你曾经想杀他,这比杀他温和多了!一个作恶多端的人,我们拿他没办法,如果王法拿他也没办法,这个世界就太灰暗了!”

    “你说的很有理。”他闷闷地说。

    “如果我们由于不忍心,或者,你还顾虑兄弟之情,再放他一马,就是把这个隐形杀手,放回这个社会,你能保证他不再做坏事吗?”

    他沉吟不语,只是看着她。他眼神中的愁苦,使她明白了。

    “你不希望告他?”

    他好矛盾,叹了一口长气。

    “我恨他!真的恨之入骨!尤其想到他欺负你那次,我真的恨不得杀掉他!可是,我们现在好幸福。在这种幸福中,想到整个展家的未来,我实在心有不忍!这个案子,绝不是单纯地告云翔,我爹也会牵连!如果你签了这个字,对于我爹来说,是媳妇具名控告他,他的处境,实在可怜!在桐城,先有我大张旗鼓地改名换姓,再有你告云翔一状,他怎么做人?”

    “我以为……你已经姓苏了!”

    “我也以为这样!想到云翔的可恶,想到我爹的绝情,我对展家真是又气又恨!可是,真要告他们,事到临头,还是有许多的不忍!郑老板那么有把握,这件事一定会闹得轰轰烈烈,人尽皆知!如果云翔因为你告他而判刑,我爹怎么活下去?还有天虹呢?她要怎么办?”

    雨凤被问住了,正在寻思,雨鹃冲开了房门,直奔进来,往云飞面前一站,坚决而果断地说:

    “慕白!你不要三心二意,优柔寡断!我知道,当我们要告展家的时候,你身体里那股展家的血液,就又冒出来了!自从我爹死后,我也经历过许许多多事情,我也承认爱比恨幸福!可是,展夜枭坏得不可思议,不可原谅!如果今天我们必须杀他,才能报仇,我就同意放手了!现在,我们不必杀他,不必跟他拼命,而是绳之以法,你实在没有道理反对!如果你真的爱雨凤,不要勉强她做圣人!姑息一个坏蛋,就是作践自己!因为你实在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来欺负我们!”

    云飞看着坚决的雨鹃,心里愁肠百折,忧心忡忡,他抬眼看了看跟着雨鹃进门的阿超。

    阿超和云飞眼光一接触,已经心领神会,就慌忙对雨鹃说:

    “雨鹃,我们先不要这么快做决定!大家都冷静一点,想一想!”

    雨鹃掉头对阿超一凶。

    “还想什么想?你下不了手杀他,我们一大群人,一次又一次被他整得遍体鱗伤,拿他就是无可奈何!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我们再放掉,以后被欺负了,就是自作自受!”

    “我发誓,不会让你们再被欺负!”阿超说。

    雨鹃瞪着阿超,大声说:

    “你的意思是,不要告他了!”

    “我的意思是,大家研究研究再说!”

    雨鹃再掉头看云飞,逼问:

    “你的意思呢?告,还是不告!”

    云飞叹了口气。

    “你已经知道了,当这个时候,我展家的血液就冒出来了!”

    雨鹃气坏了,掉头再看雨凤。

    “雨凤,你呢?你怎么说?”

    雨凤不说话,只是看云飞。

    雨鹃一气,用双手抱住头,大喊:

    “你们会把我弄疯掉!这种妇人之仁,毫无道理!雨凤,你不告,我带着小三小四小五告!你不能剥夺掉弟妹报仇的机会!”她看着云飞和雨凤,越想越气,大声说,“雨凤,什么苏慕白,不要自欺欺人,你还是嫁进展家了!再见!展先生,展太太!”说完,她转身就冲出门去了。

    雨凤大震,立刻喊着,追出门去。

    “雨鹃!不要这样子!你不要生气!雨鹃……雨鹃……”

    阿超跟着追出去,喊着:

    “雨鹃!大家好好研究呀!不要跑呀……”

    云飞见大家转瞬间都跑了,心里一急,身不由己,也跟着追出门去。

    雨鹃奔进院子,跳上一辆脚踏车,打开大门,就往外面飞快地骑去。雨凤看到她骑车走了,急忙也跳上一辆脚踏车,飞快地追了上去。

    小三、小五跑出来,惊奇地大叫:

    “大姐!二姐!你们去那里?”

    雨鹃充耳不闻,一口气骑到公园里,来到湖边。雨凤已经追了过来,不住口地喊:

    “不要这样!我们好好谈嘛!”

    雨鹃跳下脚踏车,把车子往树下一推。雨凤也停了下来。姐妹俩站在湖边,雨鹃就气呼呼地说:

    “我早就跟你说,不管他改不改名字,不管他和家里断不断绝关系,他就是展家人,逃都逃不掉!你不信!你看,现在你嫁了他,自己的立场也没有了!郑老板这样用尽心机,筹划那么久,部署那么久,才想出这么好的办法,结果,我们自己要打退堂鼓,这算什么嘛?”

    “我并没有说我不告呀!只是说,大家再想想清楚!”

    “这么单纯的问题,有什么好想?”

    两人正谈着,阿超骑着家里仅剩的一辆脚踏车,车上,载着云飞、小三、小五三个人,像表演特技一样,叮铃叮铃地赶来了。阿超骑得气喘吁吁,小三小五以为又是什么新鲜游戏,乐得嘻嘻哈哈。大家追上了两姐妹,跳下车。

    阿超不住挥汗,喊:

    “哇!要累死我!你们姐妹两个,以后只许用一辆车,留两辆给我们!要生气跑出门,最好用脚跑,免得我们追不上,大家下不了台!”

    小三和小五莫名其妙地看着大家。

    “你们不是出来玩呀!”小三问。

    雨鹃把小三一拉,大声问:

    “小三!你说,你还要不要报杀父之仇?如果有办法把那个展夜枭关进牢里去,我们要不要关他?”

    “当然要啦!他关进牢里,我们就再也不用害怕了!”小三叫着。

    “小五!你说呢?要不要把那个魔鬼关起来?”

    “要要要!”小五拼命点头。

    云飞皱了皱眉头,上前一步,看着雨鹃,诚恳地说:

    “雨鹃,你不用表决,我知道,你们的心念和意志有多么坚定!今天,是我一票对你们六票,连阿超,我知道他也站在你们那边,主张让那个夜枭受到应有的惩罚!我今天的‘不忍’,确实毫无理智!甚至,是对不起你们姐弟五个的!所以,我并不坚持,如果你们都主张告,那就告吧!不要生气了,就这么办吧!”

    雨鹃不说话了。

    雨凤仔细地看他,问:

    “可是,你会很痛苦,是不是?”

    云飞悲哀地回答:

    “我现在知道了,我注定是要痛苦的!告,我想到展家要面对的种种问题,我会痛苦!不告,你们会恨我,我更痛苦!我已经在展家和你们之间做了一个选择,就选择到底吧!”

    “可是,如果你很痛苦,我也会很痛苦!”雨凤呆呆地说。

    云飞对她歉然地苦笑。

    “似乎你也无可奈何了!已经嫁了我,承受双边的痛苦,就成了必经之路!”

    雨鹃听着看着,又气起来。

    “你们不要这样‘痛苦’好不好?我们要做的,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呀!大家应该很起劲,很团结,很开心地去做才对!”

    阿超拍拍雨鹃的肩,说:

    “你的立场一定是这样,可是,大少爷……”

    阿超话没说完,雨鹃就迁怒地对他大喊出声:

    “就是这三个字,大少爷!”她指着云飞,“阿超忘不了你是他的大少爷,对于你只有服从!你自己也忘不掉你是展家的大少爷,还想维护那个家庭的荣誉和声望!问题就出在这三个字上面:‘大少爷’!”

    阿超看到雨鹃那么凶,又堵他的口,又骂云飞,他受不了这个!难得生气的他,突然大怒了,对雨鹃吼着说:

    “我笨!嘴老是改不过来,你也犯不着抓住我的语病,就大作文章!我以为你这个凶巴巴的毛病已经改好了,结果还是这样!你这么凶,大家怎么过日子?”

    雨鹃这一下气更大了,对阿超跳着脚喊:

    “我就是这么凶,改不了,你要怎么样?还没结婚!你还来得及后悔!”

    雨凤急忙插进来喊:

    “怎么回事嘛!大家讨论问题,你们两个怎么吵起来了?还说得这么严重!雨鹃,你就是太容易激动,你不要这样嘛!”

    雨鹃恨恨地对雨凤说:

    “你不知道,阿超心里,他的‘大少爷’,永远放在第一位,我放在第二位!如果有一天,他的大少爷要杀我,他大概就忠心耿耿地把我杀了!”

    阿超气坏了,涨红了脸喊:

    “你说的什么鬼话?这样没有默契,还结什么婚!”

    雨鹃眼圈一红,跳脚喊:

    “你说的!好极了,算我瞎了眼认错人,不结就不结,难道我还会求你娶我吗?”

    小五帮着阿超,推了雨鹃一下。

    “二姐!你不可以骂阿超大哥!他是我们大家的‘阿超大哥’,你再骂他,我就不理你了!”

    雨鹃更气,对小五吼:

    “我看,让他等你长大,娶你好了!”

    云飞见二人闹得不可收拾,急忙喊:

    “雨鹃,阿超!你们不要再吵了!这些日子以来,我们生活在一起,团聚在一起,我们七个人,已经是一个密不可分的家庭了!我从一个‘分裂’的、‘仇恨’的家庭里,走到这个‘团结’的,‘相爱’的家庭里,对这种‘家’的感觉,对这种团结和相爱的感觉,珍惜到了极点!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不能‘分裂’!不管为了什么,我们都不可以恶言相向!不可以让我们的感情,受到丝毫伤害!大家讲和吧!”云飞说着,就一手拉住阿超,一手拉住雨鹃,“对不起!让你们发生这么大的误会,都是我的错!”他看着雨鹃,“我已经投降了,你也不要把对我的气,迁怒到阿超头上去吧!好不好?”

    雨鹃不说话,仍然气呼呼。阿超的脸色也不好。

    雨凤过来,抓住雨鹃的手。

    “好了好了!雨鹃,你不要再生气了!如果你再气下去,我们大家今天晚上又惨了,一定整晚要听那个劈柴的声音!后院的柴,已经快堆不下了!”

    雨凤这句话一出口,雨鹃忍不住噗哧一笑。

    阿超瞪她一眼,也讪讪地笑了。

    小三终于透了一口气,欢喜地叫:

    “好啦!都笑了!二姐不生气,阿超也不用劈柴了!我们大家,也可以回家了吧?”

    四个大人,都笑了。但是,每个人的笑容,都有些勉强。

    那天晚上,雨鹃心神不宁,一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对于下午和阿超的一场吵架,心里实在有点后悔,可是,从小她就脾气刚烈,受不了一点委屈。现在,要她去和阿超低声下气,她也做不出来。正在懊恼中,房门一开,阿超推门进来。她回头看到他,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阿超把房门合上,背靠在门上,看着她,正色地说:

    “我们应该谈谈清楚!”

    “你说!”

    “今天在公园里,我们都说了一些很严重的话。这些话如果不谈清楚,以后我们的婚姻一定有问题!我宁愿要痛,让我痛一次,不愿意将来要痛好多次!”

    雨鹃凝视他,默然不语。

    “从我们认识那天开始,你就知道我的身份,是你让我排除了我的自卑,来接受这份感情,但是,我对……”他好用力才说出那个别扭的称呼,“慕白的忠心,是我的一种本能和习惯,其中,还有对他的崇拜在内。我认为,这种感情和我对你的感情,没有冲突,你今天实在不应该把它们混在一起,一棍子打下来,又打我又打他,这是不对的!你会伤了我的感情,也伤了慕白!这是第一点!”

    雨鹃一惊,憋着气说:

    “你还有第二点,第三点吗?”

    “是!”

    “请说!”

    “你的这个脾气,说发作就发作,动不动就说一些不该出口的话,实在太过分了!你知道吗?话说出来是收不回去的!就像不要结婚这种话!”

    “难道你没有说吗?”她忍耐地问。

    “那是被你气的!”

    “好!这是第二点,那么,第三点呢?”

    阿超就板着脸,一字一字地说:

    “现在,还没有结婚,你要后悔,真的还来得及!”

    雨鹃心里一痛,整个人都傻住了。

    “第四点……”

    她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还有第四点?”

    他郑重地点点头,眼睛炯炯地看着她。

    “是!第四点只有三个字,就是我说不出口的那三个字!”

    她的心,“崩咚崩咚”地跳着,两眼紧紧地盯着他看。

    “你说完了?”

    “是!”

    她板着脸说:

    “好吧!我会考虑考虑,再答复你,看我们还要不要结婚!”

    他的眼神中闪过了一抹痛楚,点点头,转身要出门去。

    她立即飞快地奔过来,拦住门,喊:

    “你敢走!全世界都没人敢跟我说这么严重的话!以前,连我爹都要让我三分!你难道就不能对我甜一点,让我一点?我就是脾气坏嘛,就是改不好嘛!以后,我的脾气一定还是很坏,那你要怎么办嘛?我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吼你也吼,我叫你也叫,还没结婚,先给我上课!你就那么有把握,我不会被你气走?”

    他屏住呼吸,凝视她的眼睛,冲口而出:

    “我哪有把握,心都快从喉咙口跳出来了!”

    “那你不能不说吗?”

    “忍不住,不能不说!”

    她的脑袋往后一仰,在房门上撞得“砰”的一响,大叫:

    “我就知道,我好苦命啊!哎哟!”头撞痛了,她抱住脑袋直跳。

    阿超一急,慌忙去看,抱住她的头,又揉又吹。

    “怎么回事?说说话,脑袋也会撞到?”

    她用力一挣。

    “不要你来心痛!”

    “来不及了!已经心痛了!”

    她睁大眼睛瞪着他,大叫:

    “我总有一天会被你气死!”接着,就大大一叹,“算了!为了你那个第四点,我只好什么都忍了!”想想,眼圈一红,“可是……”

    阿超把她的头,用力往胸口一压,她那声“可是”就堵回去了。他柔声地说:

    “不要说‘可是’了!好好地嫁我就对了!不过……我的第五点还没说!”

    她吓了好大一跳,推开他,惊喊:

    “哦?还有第五点,你是存心考验我还是怎么的?不要欺人太甚啊!”

    他一脸的严肃,诚恳地说:

    “第五点是……关于我们告还是不告,大家先仔细地分析分析,不要那么快回答郑老板!这里面,还有一个真正苦命的人,我们不能不帮她想一想,就是天虹!”

    雨鹃怔住了,眼前立刻浮起天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庞,和那对哀哀切切的眼睛,她不禁深思起来,无言以答了。

    天虹确实很苦命。雨凤和雨鹃,都已经苦尽甘来,但是,天虹却深陷在她的悲剧里,完全无法自拔。当萧家正为要不要告云翔而挣扎时,她正寻寻觅觅,在天上人间,找寻她失落的孩子和失落的世界。

    这天,她又发病了。手里握着一顶刚完工的虎头帽,她急急地从屋里跑出来,满院子东张西望。纪总管和天尧追在后面喊:

    “天虹!天虹!你要到那里去?”

    她站住了,回头看着父亲,神思恍惚地说:

    “我要去找云飞!”

    纪总管大惊,慌忙拦住。

    “你不可以去找云飞!”

    她哀恳地看着纪总管,急切地说:

    “可是,我有好多话要告诉云飞,他说我是破茧而出的蝴蝶,他错了!我的茧已经越结越厚,我出不去了!只有他才能救我!爹,你们不要囚禁我,我已经被囚禁好久好久了,你让我去找云飞吧!”

    纪总管听得心中酸楚,看她说得头头是道,有些迷糊,问:

    “天虹,你到底是清楚还是不清楚?你真的要去找云飞吗?为什么?”

    天虹迷惘地一笑。

    “因为他要吃菱角,我剥好了,给他送去!”

    纪总管和天尧对看,都抽了一口冷气。天尧说:

    “爹!拉她进去吧!”

    父子二人,就过来拉她。她被二人一拉,就激烈地挣扎起来。

    “不要!不要!不要拉我!放开我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为什么不让我出门呢?”她哀求地看着父亲,心碎地说,“爹!云飞走的时候,我答应过云飞,我会等他一辈子,结果我没等,我依你的意思,嫁给云翔了!”

    纪总管心里一痛,凄然地说:

    “爹错了!爹错了!你饶了爹吧!快跟爹进去!”就拼命去拉她。

    天虹叫了起来:

    “不!不!不!放开我呀……放开我呀……”

    三个人正拉拉扯扯中,云翔过来了,看到这个状况,就不解地问:

    “你们在干什么?”

    纪总管见到云翔,手下一松,天虹就挣开了,她抬起头来,看到云翔,顿时怒发如狂,大叫:

    “你不要碰我!你不要过来!”

    云翔又是惊愕,又是愤怒,对着她喊:

    “我才不要碰你呢!我又不是来找你的!我来找你爹和你哥,你别弄不清楚状况,还在这儿神气!”

    天尧生气地喊:

    “你不要说了,她现在脑筋不清楚,你还在这儿刺激她!”

    “什么脑筋不清楚,我看她清楚得很,骂起人来头头是道!”云翔说着,就对天虹大吼,“我赶不上云飞的一根寒毛,是不是?”

    她被这声大吼吓住了,浑身发抖,用手急急地护着肚子,哀声喊:

    “请你不要伤到孩子!我求求你!”

    “你在搞什么鬼?”云翔更大声地吼。

    她一吓,拔脚就逃,没命地往大门外飞奔,嘴里惨叫着:

    “谁来救我啊……云翔要杀我的孩子啊!谁来救我啊……”

    天尧和纪总管拔脚就追,云翔错愕地拦住,喊:

    “这是干什么?装疯卖傻吗?”

    天尧忍无可忍,一拳打在他下巴上,云翔措手不及,被打得跌倒在地。

    这样一耽搁,天虹已夺门而去。纪总管急喊:

    “天尧!不要管云翔了,快去追天虹啊!”

    天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跑得飞快,转眼间,已经跑出大门,在街上没命地狂奔。一路上惊动了路人,躲避的躲避,观看的观看。

    天尧、纪总管、老罗、云翔……都陆续追了出来。天尧大喊:

    “天虹!你快回来,你要去哪里,我们驾车送你去!”

    纪总管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喊着:

    “天虹!你别折腾你爹了!天虹……”

    云翔惊愕地看着急跑的天虹,觉得丢脸已极,在后面大吼大叫:

    “天虹!你这样满街跑,成何体统?还不给我马上滚回来!”

    天虹回头,见云翔追来,就魂飞魄散了,哭着喊:

    “让我保住孩子!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什么孩子?你已经没有孩子了!”云翔怒喊。

    “不不不!不……不……”她大受刺激,狂叫,狂奔。

    她奔到一个路口,斜刺里忽然蹿出一辆马车。车夫突然看到有人奔来,大惊,急忙勒马。但是,已经闪避不及,车门钩到天虹的衣服,她就倒下地。马儿受惊,一声狂嘶,人立而起,双蹄一踹,正好踹在她的胸口。

    天尧奔来,只见她一松手,婴儿帽滚落地,随风飞去。

    “天虹!”天尧惨叫,扑跪落地。

    天虹的脸色,白得像纸,唇角,溢出一丝血迹。天尧吓得魂飞魄散,抱起她。

    纪总管、老罗、云翔、车夫、路人都围了过来。

    天虹睁开眼睛,看到好多人围着自己,看到惶急的天尧,又看到焦灼的纪总管,神志忽然清醒过来。她困惑地、害怕地、怯怯地说:

    “爹,怎么回事?我是不是闯祸了?对不起!”

    纪总管的泪,泉涌而出,悲痛欲绝地说:

    “孩子,该我说对不起!太多太多个对不起!我们快回去请大夫!你会好的,等你好了,我们重新开始,重新来过……”

    天尧抱着天虹,往家里疾走。

    云翔直到这时,才受到极大的震撼。他呆站在街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身之何在,眼前,只有天虹那张惨白惨白的脸。他感到血液凝结了,思想停顿了,他挺立在那儿,动也不能动。

    接着,展家又是一阵忙乱。所有的人,都赶到了天虹身边。只有云翔没有去,他把自己关在卧房里,独自缩在墙角,痛苦得不得了。

    大家围绕在天虹床前,看着大夫紧张地诊视。半晌,大夫站起身,祖望、纪总管、天尧都跟着出房,天尧急急地说:

    “大夫,这边请,笔墨都准备好了,请赶快开方子!”

    大夫面容凝重地看着祖望和纪总管,沉痛地说:

    “我很抱歉!不用开方子了,药,救得了病,救不了命。您接受事实吧!她的胸骨已经碎了,内脏破裂……怎样都熬不过今天了!”

    纪总管、天尧、祖望全体大震。纪总管一个踉跄,身子摇摇欲坠。

    祖望急忙扶住他,痛喊着:

    “亲家!冷静一点!”

    “如果送到圣心医院,找外国大夫,有没有用?”天尧喊。

    “我想,什么大夫都没用了!而且,她现在不能搬动,只要一动,就马上会过去了!你们还是把握时间,跟她话别吧!”大夫诚挚而同情地说。

    纪总管站立不住,跌坐在一张椅子里。这时,小莲急急来报:

    “纪总管,二少奶奶说,要跟您说一句话!”

    纪总管仓皇站起,跌跌冲冲地奔进天虹的卧室,只见她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那双长得玲珑剔透的大眼睛,仍然闪耀着对人世的依恋和热盼。梦娴、齐妈、品慧、锦绣等人围绕床前,人人神态悲切。看到纪总管走来,大家就默默地让开了身子,让他们父女话别。

    纪总管俯身看着天虹。这时的天虹,大概是回光返照,显得神志清明,眼光热切。她在父亲耳边低声说:

    “爹,让我见一见云飞,好不好?”

    纪总管心中一抽,说不出来有多痛。可怜的天虹,可怜的女儿啊!他知道时间不多,握了握她的手,含泪急说:

    “你等着!爹去安排!”

    纪总管反身冲出房。冲到祖望面前,“扑通”一声跪落地。

    “亲家!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祖望大惊。

    纪总管跪着,泪落如雨,说:

    “我要去把云飞接过来,和她见最后一面!请你成全!”说完,就磕下头去。

    祖望眼眶一湿,伸手去扶:

    “我知道了,我会把云翔绊住!你……争取时间,快去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