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忘川(全2册) > 忘川(下)_第九章 迷雾重云

忘川(下)_第九章 迷雾重云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万古第一神

一秒记住【流星小说网 www.lxbbbb.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二天,苏微醒来的时候,头很痛,全身有虚脱的感觉。阳光穿过窗户洒落在她的左颊上,温暖而温柔,恍非真实。

    “蜜丹意!”她脱口低呼,蓦然翻身坐了起来,却和一人撞了个满怀。

    “你醒了?”原重楼手里的碗差点被碰到了地上,连忙扶住,手里却被泼了一片热粥,直烫得不住吹气,“你还好吗?昨晚可是吓了我一跳,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她一下子怔住:“你没事?这……是哪里?”

    “当然是在房里啊,你怎么了?”原重楼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探手触了触她的额头,“我昨晚等了你半夜,不知道怎么居然就睡过去了。等一觉睡醒,你竟还没回来!实在是等不住了,便点了火把出去找你——结果一开门,却发现你晕倒在了门口,真是吓了一大跳!”

    “什么?在门口?”苏微却一下子坐起,“那……蜜丹意呢?”

    “蜜丹意?”原重楼微微一怔,“她刚出去。”

    “不能让她一个人出去!外面危险!”苏微心里一惊,瞬间跳下地,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往门外冲去——原重楼来不及拦住她,她飞掠下竹楼,速度之快简直宛如一道闪电。

    然而刚掠下楼,却立刻又僵住了。

    不远处的空地上,蜜丹意正在和一群村里的小伙伴嬉笑玩着丢沙包的游戏,全身都沐浴在阳光下,无忧无虑,哪有丝毫异常?

    苏微看得愣住,只觉得眼前一切宛如梦幻。

    到底是昨晚的一切是假的,还是眼前的景象是假的?

    “迦陵频伽,你到底怎么了?”出神之间,原重楼已经奔下了楼,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你没事吧?”

    苏微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想了想,忽然走入了柴房,从柴堆里抽出了一物,在手里掂了下,然后转身朝着那一片竹林深处走了过去,低声:“不,还有一个方法可以验证到底昨晚是怎么了!”

    她手里拿着的是一个长长的布包着的东西,不用多想也知道那是一把剑。原重楼看得一眼,心里便是一惊——自从来到腾冲后,已经没有再看到她手里握过剑,却没想到她还在这里藏了一把!

    “这把剑,是我从风雨那些杀手的尸体上捡来的,虽然比不上血薇这种神兵利器,也是百炼的绕指柔。”苏微将外面缠绕的布褪去,利剑从鞘中跃出,一道雪亮的光划破眼帘,“我只希望永远不用上它。可是……”

    她轻声叹息,手腕一翻,唰地将剑负于背后,转身出门。

    “你要去哪里?”原重楼连忙跟了上去,“我和你一起去!”

    “你……”苏微顿了一下,转头看了看他——这段日子的休养生息,让他气色好了许多,昔日落魄潦倒尖酸刻薄的人如今也有几分丰神俊秀的感觉。她看着懵懂无惧的他,心里忽然觉得一阵歉疚,低声:“别跟着我了。跟着我,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的。”

    他却不以为然:“我原重楼像是怕麻烦的人吗?连死我都经历过几次了!”

    “你知道什么?”苏微看了看周围,一切都很正常。集市上熙熙攘攘,不远处孩童欢笑,沐浴在日光下的一切都是温暖美好的,和昨晚那样邪异黑暗的一幕截然不同。但是她知道,在这样看似平凡无害的景象背后,只怕有着深不见底的惊涛骇浪。

    她飞快地想了一下,觉得将他一个人扔在家里似乎更加危险,便点了点头:“好,你跟我来。但是路上不要离开我半步,知道吗?”

    “好。”他乖乖地回答,喜出望外。然而看了看她手里的剑,又有点战战兢兢,问,“你……你是又要去打架吗?”

    她原本是满心的杀气,被他那么一说却哭笑不得,蹙眉道:“别多嘴!”

    “是是是……”他噤若寒蝉,连忙闭了嘴跟在她后面。

    “玛?大稀?”蜜丹意注意到了两个大人往外面走去,眼神一动,连忙扔下小伙伴追了上去,嚷嚷,“你们要去哪里?我也要去!”

    “没事,就到周围随便走走。”苏微迟疑了一下,目光在孩子的颈部流连,全身忽然忍不住微微一震——是的!孩子的脖子白皙如玉,根本没有丝毫的伤痕。而她清楚地记得:在昨夜被挟持的时候,那个神秘人手里的剑锋,曾经在蜜丹意的脖子上清晰地留下了一道血痕!

    难道那是幻觉?那么,昨天夜里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苏微只觉得脑子里有微微的晕眩,却无法向身边的两个局外人说明这种诡异复杂的情况,只能握紧了手里的剑,安定自己的心神,问了一句:“蜜丹意……昨天晚上,你睡得好吗?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昨天晚上?”孩子眨了眨大眼睛,“睡得不好。做了很多噩梦!”

    她心里一紧:“什么噩梦?”

    “我梦见自己肚子饿了,下楼找吃的。结果……结果看到玛你忽然回来了,我怕挨骂,就往外跑,忽然摔了一跤!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蜜丹意喃喃,小小的身子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早上醒来还觉得脖子好疼呢……”

    苏微说不出话,将孩子揽入怀里看了又看。

    是的,蜜丹意没有受任何伤。这证明昨晚的一切只是虚妄——可是,为何她心里的不祥预感却愈来愈浓烈?那是从江湖千锤百炼里培养出的野兽般的本能,在危险逼近的时候无数次救过她的命,不问因由,不容怀疑。

    她心里想着前后发生的这一切,只觉得越想越乱。

    “算了,去看一看就知道真假了。”她站起身,径自穿过那片竹林,沿着昨晚梦里那条路走了过去。原重楼不知所以然地跟在她后面,蜜丹意也小跑着追了上来。

    她手里握着剑,警惕地护着身后的两个人往前行走。穿过了竹林,便是一座小山岗。一切都很眼熟,分明是昨夜看到过的,连路径树木都一模一样。

    苏微毫不犹豫地沿着小路走了上去,翻过那个山岗。

    这一路她走得轻松,然而后面跟着的两个人在走了十几里路后都有些气喘吁吁。她怕两人落单遭遇不测,只能不时停下来等待。就这样走走停停,在日头到了正中的时候,他们才翻过了山岗,来到了腾冲的荒郊野外。

    穿过凤尾竹林,眼前豁然开朗,那一刻,苏微忽然全身一震——山脚下,静静地躺着一个开满了睡莲的小池塘!她站在那里,顿时觉得如坠冰窟。

    是的,至少这个池塘,是真实存在的!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玛?”看她站在那里发呆,蜜丹意沉不住气,在身后轻轻地叫了一声,拉了拉她的衣角。原重楼也气喘吁吁地走过来,不解地问:“怎么了?为什么忽然跑到这里来?”

    苏微回过神来,低声:“你们退开一下。”

    “怎么?”原重楼揽过了蜜丹意,往后退了几步。

    “没什么——退远一点!”她低声道,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瞬间拔地而起,掠向了旁边的竹林,手起剑落,咔嚓一声,一根水杯粗细的竹子拦腰而断,瞬间一头栽入了池塘。

    水面上的睡莲纷纷散开,露出黑黝黝的池水来,底下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冒着细小的泡泡,噗噜噜不时在水面破裂。

    “你们离水边远一点。”她再度叮嘱,收剑回鞘,屏住呼吸,双手一扣那一根竹子,用真气灌注在竹枝里,瞬间每一枝叶都在水底铮然抖开,无数的水生植物被颠覆,睡莲仰翻,浮萍四散,水底淤泥被搅动,整个池子仿佛沸腾了一般。

    然而,枝枝叶叶从水底横扫而过,却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

    “玛?你在干吗?”蜜丹意看得好玩,跑了过去,笑嘻嘻地和她一起拖着竹子,搅动池水,“我帮你!”

    “别乱动。”原重楼蹙眉,上去将孩子一把拉了回来——这个隐藏在林后的池塘似乎散发出一种奇怪味道,令人觉得不舒服。然而苏微却埋头在池塘里翻找,似乎想从那些密密的水草底下掘出什么来。

    “怎么了,迦陵频伽?”他等了片刻,忍不住问,“你脸色不大好。”

    “没了……都没了!”苏微在池塘里翻找了半天,终于颓然放下了竹子,喃喃自语,“怎么回事?竟然都没了?!”

    “什么没了?”原重楼诧异。

    “那些尸体都不见了!”她脱口,“怎么可能?”

    “尸体?”原重楼惊讶不已,“什……什么尸体?”

    她微微一惊,随即又噤口不答——直到此刻,她还不想惊动重楼和蜜丹意,把他们也卷入这种令人恐惧的事情里。而且,他们两个就算知道了,又能做什么呢?

    她怔怔站在水池边,忽然间觉得遍体冷意:是的!即便是她远远地避到了千里之外的深山里,那些无所不在的触手居然还随之而来,如同跗骨之蛆,不肯让她好好安生!

    “算了,我们回去吧。”她扔掉了竹竿,吐了一口气。

    “好。”原重楼看了看她,似乎是想等她解释,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只是俯身抱起了正拖着竹子玩得起劲的蜜丹意,拍了拍她的脑袋:“别玩了。我们回去了,蜜丹意。”

    他的右臂已经恢复,只是微微用力,便将孩子抱起。

    苏微不敢让他们两人跟在自己身后,便故意留在最末,将两人笼罩在自己的视野里——重楼抱着蜜丹意走在竹林里,日光穿过叶子,将两人全身洒上了碎金,显得如此活泼而明丽,仿佛一幅不染尘世的图画。她轻声叹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她都绝不能容许把他们两个卷入到这一场腥风血雨里!

    “重楼,看来我们真的得走了。”忽然间,她开口,对走在前面的原重楼道,“改名易姓,离开腾冲,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不让中原那些人找到,也不让拜月教的人找到。这样才能过上安生日子。”

    “怎么?”原重楼吃了一惊,回头看着她,“你觉得灵均大人会对我们不利?”

    “我不能肯定。他到底是友是敌,我迄今不能断定。”苏微低声,看了一眼身后那个空无一物的池塘,“但我觉得昨晚的一切不可能都是噩梦……我怀疑我曾经中了幻术,最后却又莫名其妙平安脱身。算了,我在明敌在暗,最好还是避一避。”

    她说得含糊其辞,一般人定然是满头雾水,然而原重楼却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她的建议,断然道:“好!你说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

    听到他断然的回答,她心下一震,反而有些沉默了——重楼刚刚重新振作起来,重新出山,打算在腾冲重开玉坊,如果跟着她隐名埋姓远走他乡,不啻是再度葬送他好不容易获得的新生。十年前她已经毁掉了他一次,十年后,难道还要再来一次吗?

    她默默地想着,心里百味杂陈。

    “啊呀!你们又不打算成亲了吗?”反而是蜜丹意在一边叫起来了,满怀不悦,“刚刚订了那么多的糖和喜饼,都还没送过来呢!”

    苏微怔了怔,这才想起他们的婚期在即,一个月前从大理的松鹤楼订了最好的糖果和喜饼,还有几百坛各种酒,流水般地花了上千两银子——原本打算开一百桌的流水席,顺便完成重楼出山后第一批绮罗玉作品的交易。

    “是啊。”她回过神来,道,“你还有事情没办完呢。”

    “没关系的,这些都不要紧。”原重楼斩钉截铁地道,“那些收来的定金,我逐一退还给商家就是了,你不用担心。”蜜丹意还要嘟囔,他只是拍了拍孩子,轻声:“乖,回头另外给你买好吃的——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孩子悻悻地闭上了嘴,看了看他,眼神却有些复杂。

    两个人转身返回,穿过密林重新爬上了山岗。身侧山峦起伏,浓荫深深,到处是苗疆特有的浓密绿意。六月的烈日在头顶高悬,原重楼肩上扛着蜜丹意,翻过了山岗,一时间有些气喘。苏微听在耳中,便道:“蜜丹意,下地自己走!”

    她性格严厉,孩子一直比较怕她,立刻瘪了下嘴,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原重楼的肩膀上溜下了地,走不了几步就开始抱怨天气太热,嘟嘟囔囔。原重楼看到前面路旁有一个亭子,便笑道:“正午的日头的确太热,小孩子受不住,不如先休息一下吧?”

    “好。”苏微点了点头,跟他一起走过去。

    然而,还没有走到亭子,她的脸色却有微妙的改变,顿足不前。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这个亭子,又转身看了看周围的茶园和山岗,“啊”了一声,不由自主地看向原重楼。

    “怎么了?”他愕然地看了看这个亭子,忽然间脸色也是一变,“这是……”

    两个人忽然间沉默,四目相对,一任烈日暴晒头顶。

    “大稀?玛?”蜜丹意莫名其妙地拉了拉苏微,又拉了拉原重楼,只觉得两个大人的脸色在

    一时间都变得有些古怪,“你们怎么了?”

    “原来是这里。”陡然,原重楼轻轻叹了口气,“十年没来过,变化不小,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是啊……”苏微语气也是复杂,“连亭子都重新盖过了吧。”

    他笑了一下,指着亭子外几丈开外的路面,道:“那时候,我就在这里,第一次看到了你——可把我吓得魂飞魄散。”

    ——是的,这个地方,正是十年前她斩杀了天道盟主的地方!

    也是她第一次和重楼相见的地方。

    人生的际遇是如此奇妙,不可捉摸。那时候她刚加入听雪楼不久,和停云一起扫荡天下、铲除敌手——那时候她还倾心于那个白衣如雪的贵公子,与他联袂追杀穷寇,历经千山万水,从中原一路追到了这里,终于斩其首级而归。

    又有谁知道,在多年前那一场惊鸿一瞥的偶遇里,却已经种下了今日一生一世的姻缘。

    十年前的一幕一幕在眼前飞掠而过,不受控制。她和停云并肩在这里血战。穷途末路的敌人,力量悬殊的最后一战……那一片血色的江湖陡然间再度铺天盖地而来。

    时隔多年,她重新站在这里,眼前似乎还飞舞着那颗人头。

    “记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那个被他们两人联手斩下的头颅还在空中飞旋,嘴里吐出恶毒的诅咒。那双眼睛死死地看着她,又似乎穿透她的身体看到了黄泉彼岸,令人遍体寒意。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了洛阳,想起了自己曾经为之赴汤蹈火的听雪楼。

    她离开了那么久,楼里……都还好吗?

    那个诅咒,会不会应验?姑姑用一生的心血培养自己,她也曾经发誓要永远为听雪楼效力。可时至今日,她还是背弃了原来的誓言。

    在明丽的滇南日光下,往日一幕幕重新泛上心头。

    “怎么了?”原重楼看到她又在出神,不由得有些担忧。

    苏微猛然一颤,瞬间将方才游离的心思收拢了回来——是的,还想什么呢?她的决定早已做出,绝不回头。

    “没什么。”苏微走向了亭子,和他们并肩坐下,“还累吗?”

    “差不多歇够了。”原重楼道,抬起手为她擦了擦额角的汗,“倒是你,在大太阳底下站了那么久,对身体不好……我们还是等日头稍微没那么毒再上路吧。”

    他的手指温柔而妥帖,轻轻掠过她的发丝。

    苏微看着他修长的指节和劲瘦的手腕,忽然有些微的失神——他露出的手腕上,还残留着十年前夕影刀留下的那道疤痕。

    她心里忽然一软,脱口道:“要不,等办完了婚礼,再离开腾冲也不迟。”

    “嗯?”原重楼一愣。

    “婚礼既然都安排好了,再撤销不大吉利。另外,也得等你将雕刻好的绮罗玉都出手。”她道,“你历经艰辛才在十年后打算重新出山,就算不能继续在腾冲扬名,也不能收了定金后再毁约,坏了你在玉商里的信誉。”

    他听着她为自己考虑周详,点了点头,却笑了一声:“不过,我才不在乎什么恶名令名……都是死过好几次的人了,还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反正只要和你在一起也就够了。”

    苏微心里一暖,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这次把绮罗玉切下的边角料雕出来卖了,也足够我们下半辈子吃喝不愁了。”原重楼道,语气轻松,“剩下的主石,我不打算出售了,准备留起来雕刻一件大的东西——”

    “雕什么?”她有些好奇。

    “九曲凝碧灯。”他一字一顿地道,“和十年前那一盏,正好配成一对。”

    苏微心里一震。那盏九曲凝碧灯,传说内外九重,重重环套,薄如蝉翼的灯壁上雕有九重天上景象,仙人云霞,飞禽走兽,圆转如意,精妙非凡,看过的人无不认为是非人间所有的仙品——那是他在巅峰时期的杰作,被称为“再难重复的奇迹”。

    所谓的“再难重复”,一是因为玉料的绝世无双,二是因为世人觉得自从他右手残废之后,雕刻的技艺再难返回巅峰。

    如今,上天竟赐了第二块绮罗玉,那么,他是打算挑战当年的自己吗?

    “好。”她却只是微笑,毫不迟疑,“我支持你。”

    原重楼笑道:“到时候雕好了,给你挑在案头,点起来梳妆用。”

    她有些不以为然:“绿莹莹的,照着梳妆岂不是像个鬼?”

    “不识好人心。这可是连皇帝皇后都享不到的福气。”原重楼忍不住失笑,刚要说什么,忽然身子摇晃了一下,脸色煞白。

    苏微连忙扶住了他:“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忽然有点晕眩。”他喃喃道,“奇怪。”

    苏微心下一惊,连忙扶着他坐下,探了探他的脉搏,又看了下他的脸色,眼里有忧虑之色,低声:“可能是刚才你太靠近那个池塘,被里面的沼气毒气熏到了——是我太不小心,不该让你靠近那里的。”

    “没事,别瞎担心。”他脸色有些苍白,勉强笑道,“你看蜜丹意都好好的。我总不会、总不会比一个小孩子还不如吧?”

    “不一样的。蜜丹意从小在深山莽林长大,体质强健。”苏微皱眉,忧心忡忡,“而你不久前刚中了蛇毒,大病了一场。如今脱险未久,身体肯定比她还要虚弱——接下来三天你得好好卧床休息了,不要再雕刻了。”

    “好吧。”他乖乖地答应,“可婚礼的事……”

    “我来安排就是。”她道,“你不用操心。”

    “哪有新娘子抛头露面操办婚事的。”原重楼摇着头,叹了口气,坚持着道,“说不定我睡一觉明天就好了,还是我来办吧!”

    “不行!”苏微眼里有了怒意,一把按住他,“给我老老实实养病!”

    她只是微微一用力,他就动弹不得,只能叹了口气:“好吧……我一个月前还订了瑞福天宝阁的喜服。”他却还是不放心,唠唠叨叨地叮嘱,“这些天吃得多,可能有长胖,怕喜宴上穿着太紧绷了,你最好帮我去再……”

    话刚说到一半,忽地听到旁边一声响,树林里忽然有鸟类簌簌飞起,似是有什么经过。苏微眼神一变,立刻站了起来,长剑无声跃入手中。在一旁玩耍的蜜丹意往后退了一步,失声喊:“玛!那儿有人!”

    “待着别动!”苏微同时也听到了树林里簌簌的声音,厉声低喝,用快得看不清楚的动作掠出,直向草木摇动的地方。

    密林里果然有一行黑衣人,足有七八个人。

    “又是你们?”苏微认出了带头的正是宋川,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看来是上次没教训够,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对了——昨晚你们是不是也来过我家?”

    “是。”宋川居然一口承认了,只道,“昨晚我们的人试图去夜访苏姑娘,却不料到现在还没回来,所以特此来问个清楚——苏姑娘的身手自然是天下无双,但也不必对楼里的人下这般毒手吧?”

    苏微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沉默。

    果然,昨晚出现的是听雪楼的人?可是,为什么那些人却有去无回?正在恍惚,耳边却听得宋川又道:“何况,属下奉了命,无论如何都要带苏姑娘回去。”

    听到这种语气,苏微冷笑了一声,只觉有一股怒意直冲上来:“我说过了,让你们滚回洛阳去别来打扰我们!难道听不懂人话吗?非要我用剑来让你们听懂,是不是?”

    她言语里已动杀气,宋川却并无恐惧,躬身道:“赵总管说了,如果不带回苏姑娘,我们回楼里也是死路一条。何况血薇乃当世名器,不可无主……”

    “闭嘴!留在这里死缠滥打,你们也是死路一条!你以为我真不会杀你?”苏微眼眸里有杀意掠过,冷笑,“赵总管赵总管……到了如今,那个女人还想管到我头上?做梦!”

    虽然已经离开洛阳,虽然已经对那个人释怀,但每每听人提到这个女子的名字,她心里还是残留着太多的不悦——这种女人之间的敌意,细密深刻,如同透入骨髓,天涯海角永不相忘。

    然而宋川却还在不住地提起那个名字:“赵总管说了,要是这一次请姑娘不动,她就派人来请第二次、第三次……哪怕上百次。”

    宋川语气恭谦,态度却隐隐带着挑衅,道:“苏姑娘何必如此执着呢?就算留在滇南,也未必能过上安生日子,只白白地连累了身边的人——那位原大师和小姑娘,都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吧?”

    苏微一惊,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却看到另外有一行黑衣人从地面上悄然前行,趁着他们对话之际穿过茶园靠近了亭子,朝着原重楼和蜜丹意扑了过去!

    “住手!”苏微怒极,转身掠回。

    然而身形刚一动,宋川却拦住了她的去路,双手一翻,一对清光闪烁的长短剑已经握在手里,口中轻声笑道:“苏姑娘不必着急,我们只是想请这两位和你一起去一趟洛阳而已——只要苏姑娘配合,在下绝对会待他们如贵宾。”

    “闭嘴!”她的眼眸已经透出冷光,手一抬,剑光如匹练掠过。

    那一剑是如此地凌厉,剑未至,锋芒已侵入骨髓。

    宋川身经百战,本能地知道这一剑的厉害,身形也是快如闪电,在间不容发之际折腰往后仰去,手中双剑一弧一直,分别从左右迎接这一剑。只听唰的一声响,剑气凛然,割面而过,他虽然堪堪避开,束发玉冠猛然断裂,一头黑发竟被齐齐割断!

    这是骖龙四式!几乎存在于传说中的血薇剑谱!

    他大骇,直起身,只觉耳边一阵剧痛,一道鲜血直落下来。只是一眨眼,他的右耳已经被削去了半边。宋川摸了摸脸颊,脸色白了一下——作为吹花小筑的骨干,他自诩身手在江湖上罕有敌手,然而此刻,他竟然连面前的人是如何出剑的都看不清楚!

    苏微只是一剑便逼退了他,纵身扑入了亭子。那一刻,一个黑衣人已经抱起了尖叫的蜜丹意,另外几个也已经抓住了原重楼的手臂。

    然而,只是一瞬,那些人都觉得怀里抓住的人忽然没了。

    “啊!”蜜丹意跌落在地上,一身是血,骤然发出了尖叫——和小女孩一起跌落的,还有那一双死死抓着她的手臂。原重楼也重新跌回了原地,四只抓着他的手还留在他身上,每一只都是齐腕而断,鲜血淋漓浇了他半身。

    只是一剑,便断了五个人的手。

    然而听雪楼出来的人个个骁勇,为完成使命可以不顾生死,就算瞬间断了一只手却是不肯后退,反而厉喝了一声,不顾一切地朝着近在咫尺的原重楼和蜜丹意冲了过去。

    “苏姑娘!”宋川看到眼前这一幕,失声惊呼,“住手!”

    然而,已经晚了——在那些孤注一掷的人触碰到原重楼和蜜丹意前的一瞬,苏微的剑横切而出,如同雪亮的闪电划过,切断一个个人的咽喉。她已经有多日不曾开杀戒,然而这种杀人的本能却一直停留在骨髓里,此刻一出手,便再也无法控制。

    “啊啊啊!”蜜丹意捂着耳朵尖叫,声音凄厉。

    当宋川冲到亭子里的时候,这里已经没有立足之处——横七竖八的尸体覆盖了地面,每一个都是被一剑断喉,刹那送命。

    “苏姑娘,你……”宋川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倒吸了一口冷气,“你……你竟然真的对楼里的人下这样的毒手?”

    “看到了吗?谁敢再碰他们一下?”苏微横剑而立,眼眸凶狠至极,如同一匹浴血而出的孤狼,冷笑,“再敢动一下重楼和蜜丹意的念头,下次断的就是你的脖子!”

    滴着血的剑尖斜斜指向了他——宋川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是的,片刻之前,他心里还有着几分自信,以为自己可以对抗血薇的主人。可短兵相接之后高下立判,此刻面对着骖龙四式,他心里竟然空空荡荡。

    就算没有血薇,这个女人一动手,自己又能接住几招?

    高手过招,心中一怯,胜负顿时立判。

    “放心,我不杀你。”然而,苏微却开了口,语气森冷入骨,“我要你替我带个口信回洛阳,所以才留着你一只耳朵——给我听好了!

    “从今日起,我苏微,和听雪楼恩断义绝!

    “从今以后,再有听雪楼的人踏入腾冲,再敢在我面前出现,再敢打扰我们的生活,不管是谁,杀无赦!就算是萧停云赵冰洁他们亲自来,也一样!

    “我苏微,言出必行,违者必杀!”

    唰的一声,剑光划过地面,将脚下坚硬的石板一切为二!深深的裂痕,将听雪楼的来使和她自己割裂了开来。

    剑光冰冷彻骨,这些话语也冰冷彻骨。

    …………

    那些人离开后,苏微俯下身去,将那些还死死抓在原重楼身上的断手一个个扯了下来,扔到地上。每扯下一个,原重

    楼的身体就战栗一下。

    “怎么,吓到了吗?”苏微轻声问。

    原重楼勉强笑了一笑,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对不起。在蜜丹意面前杀人,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做。只有这次下了辣手,才能不再被那些人打扰——”苏微叹息,抬起手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发现孩子在微微战栗,柔声,“乖,没事的。”

    蜜丹意微微转过了头,避开了她的手,一声不吭。

    “我先处理下这里的尸体,免得惊动路过的人。”苏微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将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拖到了路旁的水沟里。原重楼看到她一个人忙碌,便站起来帮忙,然而刚一靠近就被血腥味逼得往后退了一步。

    “好了,你就在一边替我望风吧。”苏微哂笑。

    他有些尴尬,脸色发白地笑了笑,便站到了一边,看着苏微将那些尸体重重叠叠堆在一起,从怀里拿出一瓶东西,凑近去,在伤口上撒了一点粉末。

    他还没问这是什么,却听苏微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原重楼的神经已经绷紧了,连忙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苏微直起了腰,微微蹙眉,“这几个人的脸似乎有些陌生。我以前在听雪楼的吹花小筑里似乎并没见过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招进来的?”

    原重楼愕然:“听雪楼?吹花小筑?好风雅的名字,是诗社?”

    苏微语塞,只能低头看着那些尸体在化骨水的作用下迅速腐蚀,扭曲着融化,最后变成了一摊黏腻的汁液,渗入了路边的沟渠。

    ——那一瞬间,她心里也有微微的寒冷。

    自从出道江湖以来,纵横十年,未获一败。她曾经杀过无数人,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杀到听雪楼自己人的头上!这些曾经和自己有着同样信念、并肩战斗的人,转瞬就这样化成了沟渠里肮脏的水,默默消失在这天地间。

    ——就像当初,她以为自己随时会在滇南孤独地悄然死去一样。

    江湖人,江湖死。路边白骨,青草离离,犹是梦里人。

    “迦陵频伽,你怎么了?”耳边传来了原重楼的惊讶低语,她一回头,才发现自己眼里居然有泪盈眶,长滑过脸颊。

    原重楼在一旁看着她,不知为何,眼里满是隐忧。

    “没事。”她连忙擦干了泪水,道,“只是一时感怀罢了。”

    “感怀你的过去吗?”他轻声叹息,“那些人为什么非要你回去,你又为什么这么对他们……我虽然不清楚,但……总是希望和你过上安定的好日子罢了。”

    “嗯。”苏微收起了心绪,垂首低声。

    然而说话之间,树丛里居然有簌簌的声音,脚步迅捷,似是有好几人结队而来——苏微一惊,足尖一点飞身掠过,不等来人靠近便是霍然扬手,长剑出鞘,心中杀气涌动:怎么了?今天竟然会接二连三地有人来犯?

    然而出乎意料的,对方居然没有动手的意图,只是往后急退。

    “苏姑娘!”来人低呼,“是我们!”

    剑锋停在了对方的咽喉上。苏微微微蹙眉,看着对方——那个人穿着一袭白袍,衣角绣着一弯金色的新月,竟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轻霄。

    “又是你?”她冷冷的,“我倒是正要找你们,居然就送上门了。”

    “正是在下。”轻霄态度很是恭敬,“让苏姑娘受惊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昨夜的一幕瞬间浮上心头,她的语气里便带了一丝杀意,“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难道也是灵均的命令?”

    “苏姑娘误会了。”轻霄也没有动气,只是指了指不远处的道路,语气平静,“这里前方不远处便是驿道,是从大理通来腾冲的必经之路,我们受大人之命,守着这条要道。”

    “哦。”苏微语气却莫测,“这是为了防谁呢?”

    轻霄脸上笑容微敛,似乎在斟酌着用词,片刻后才道:“不瞒苏姑娘,最近腾冲府并不太平……”

    “我知道。”苏微语气忽转肃杀,“我刚去过那个池塘,见过听雪楼的人。”

    轻霄一震,露出意外的表情,道:“原来苏姑娘已经知道了?唉……是在下做事不周到。本来灵均大人嘱咐过,最好不要惊动你们。”

    果然是他们做的?苏微心里一动,手指不知不觉地握紧了剑,眼神严厉起来:“那么说来,这几天在我居所杀人毁尸的,就是你们了?”

    她语气平静,却森然透出杀气,只要对方一个回答不对便要出手。

    然而轻霄却露出惭愧之色,拱手道:“抱歉。腾冲是我教所辖地区,灵均大人吩咐要保证苏姑娘一行的安全,可这数月之间不断有人暗中窥探,乃至试图行凶——在下率人暗中竭力阻挡,却不料还是力不能逮,惊动了姑娘。”

    他说得轻松,苏微听在耳中却觉得惊心动魄。

    是的,这几个月里她过得平静,以为自己到了世外桃源,却不料背后已经有这么多腥风血雨无声掠过!原来,听雪楼一直不曾放过她。

    她咬了咬牙,问:“你们昨晚把听雪楼的人怎么样了?”

    “这……”轻霄停了片刻,面露为难之色,忽地低声道:“关于此事,苏姑娘可否不要禀告灵均大人?若灵均大人知道在下透露了教中讯息……”

    苏微皱眉:“只当这些是我自己发现的,不会牵扯你。”

    “那就好。苏姑娘是个守信的人。”轻霄松了口气,道,“这些日子来,据在下暗中观察,来腾冲的一共有两路人马,其中一路是不明身份的黑衣人,应该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而另外一路……则是来自听雪楼。”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她有些不耐烦,“他们一共来了几次?”

    “一共……大概有十几次吧。其中有三次,在下没能全数挡住,惊动了姑娘。”轻霄回答道,措辞小心翼翼,“灵均大人吩咐过,听雪楼和我教是友非敌,若是苏姑娘愿意回楼里去,绝不阻拦,但若苏姑娘不愿回去,对方还要在我们地界内纠缠不休的话,在下可以自行解决。”

    听到这样的说辞,苏微倒有些意外。

    轻霄的说法,于情于理并无任何不妥。可是,那个戴着面具的白袍祭司弟子和自己不过是数面之缘,却在雾露河上救了自己的性命,临别更以稀世之宝相赠,等她到了腾冲后,居然还这般照拂周全?

    一念及此,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奇特的不舒服。

    苏微压抑了一下心中的不愉快,语气有些僵硬地道:“多谢好意。我的确是不愿回中原去的——但听雪楼的人若是来了,我自己自然会打发他们走,你们何必越俎代庖?”

    “是,是。姑娘的心情在下完全能理解。”轻霄并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道,“但在下也是奉命行事——灵均大人说了,两教之间的盟约,必须得到足够的尊重。”

    盟约?苏微忽地一愣,想起了三十年前听雪楼主和拜月教订立的盟约,顿时无言以对。是的,昔年,听雪楼主萧忆情和拜月教迦若大祭司曾经缔结过“勒马澜沧”的誓约,约定两派从此以澜沧为界,井水不犯河水。

    若有逾越,自然可杀无赦。

    她心里的那股怒气顿时馁了大半:是的,灵均自然有充足理由对不告而入的人采取任何手段,而轻霄此刻的态度,也已然算是客气。

    苏微过了许久才冷笑了一声:“听起来倒是一片好意,但你们的人昨夜为何要胁持蜜丹意?区区一个孩子,哪里惹到你们了?”

    “什么?”轻霄一愣,看了一眼旁边的孩子,脸色不自觉地一变,脱口而出,“不可能!我们怎么可能伤了……伤了这个孩子?”

    “那么,那个持刀胁持蜜丹意的黑衣人又是谁?又是谁设了结界,暗中计算于我?”她皱起了眉头,语气渐渐严厉,“就凭你的本事,只怕还做不到!”

    “这……”轻霄飞快地看了蜜丹意一眼,似有不解。小女孩脸色严肃,目光炯炯地看着他,眼中似乎藏着一把刀。他只觉得心里一冷,连忙道:“在下指天发誓,昨晚绝对没有对姑娘和这个孩子下手!我们是负责来保护苏姑娘的,又怎么会做这种事?”

    他言辞恳切,苏微却只是冷冷一笑:“回去告诉灵均,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从此后,我的事情由我自己解决,再不劳你们拜月教的人插手。若再搀和,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再不多说,转身带着原重楼和蜜丹意离去,远远扔下了一句话——

    “告诉灵均,我七月初七在腾冲婚宴。

    “若有空,来喝一杯喜酒吧!”

    一直到回到竹楼,蜜丹意都很沉默,用小手拉着原重楼的衣角,乖乖地跟在他身边。而原重楼也一路无语,似乎有些心事。苏微感觉到了有些僵硬的气氛,便开口问:“对了,七月七日的婚宴,现在准备得怎么样了?”

    “酒宴差不多订好了,天光墟罢市三天,开整整一百席。”提到这个,原重楼顿时振作了精神,对答如流,显然是为此用了很大的心思,“我从大理那边请了松鹤楼最好的厨师,还订了五百坛好酒,其中杏花酒、梨花酒、十八仙、香蛇酒、古辣酒各一百坛……”

    他说得兴兴头头,苏微却只是在一边听着,若有所思。

    “是啊……”她喃喃道,“那天会很热闹吧?不知道会来多少人呢?”

    “唉,我们两边好像都没什么亲戚可以请——不过,至少灵均大人会来吧?刚才你不是请了他?”原重楼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屈指算着宾客,“哎,他如果肯来,那可是太有面子了!要知道,连镇南王的婚宴他都推辞了不肯去的。”

    “在主桌上给他留个好位置吧。”苏微淡淡点头,语气却莫测,“在旁边再空几席位置,以待来人。”

    原重楼有些愕然:“以待来人?”

    “这次婚礼办得如此热闹,若师父还在滇南,说不定会听到消息过来看我吧?”苏微喃喃,“另外几席,就留给洛阳可能会来的贵客。”

    “洛阳……”原重楼神色一动,想要问什么却终于没有开口——就如这么多日子以来,他从未正面问过她的过往一样。

    洛阳,洛阳。

    那是一个禁忌,他偶尔从她口中听说,却永远不能询问。那两个字,代表着她的过往、她的出身、她曾经有过的欢乐和伤痛……就如她来自的那个神话般的“江湖”一样,对普通的凡人来说,是如此遥不可及的存在。

    “如果洛阳那边真的来了人的话,这个宴席可就热闹了。”苏微抬起眼睛,无声地看着中原的方向,喃喃,“老实说,我还真有点期待呢……”

    日光从她头顶倾泻而下,明丽如瀑布,然而她站在滇南灿烂炽热的阳光里,手心却有一丝冰冷的寒意,如同一把虚无的剑握在掌心,无论她松手或者握紧,都永远不会消失。

    如同那一片看不见的江湖,如影随形。

    “哎呀!”刚一出神,耳边却传来蜜丹意的惊呼,“大稀……大稀晕倒了!”

    苏微霍然回头,看到小女孩正用尽全力撑住了摇摇欲坠的原重楼,一脸惊惶地看着她——原重楼的脸上有淡淡的黑气弥漫,苍白如纸,已经说不出话来。

    这是……中毒了?

    驿道上,绵延的镇魂碑一望无尽,隐藏在苍翠里。有个人踉跄而来,捂着鲜血如涌的伤口行走在驿道上,偶尔会停下来看一看路边的碑文。

    “怎么,见识到血薇主人的厉害了吧?刚才的一刹那,有吓到吗?”

    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听到有人开口问话。

    宋川转过头看着轻霄,不禁笑了起来:“是啊。那个女人的剑术实在是太厉害了……简直不像是这个世间所有。此生能亲身领教骖龙四式,也算死而无憾。”

    这两个原本应该属于敌对势力的人,隐藏在滇南浓密的苍翠之下,相顾而笑,竟然是有着说不出的默契。

    “毕竟是个女人。有着这样惊为天人的剑术,却一直被灵均大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轻霄淡淡道,“今日你损失了一只耳朵,把戏演足了,也算圆满完成使命——从此后不需要再在她面前露面了。”

    宋川躬身:“身为月神子民,敢不竭尽全力?”

    “如此甚好,也免得日后费心。”轻霄道,眼里露出微微的迷惑,“只是……听雪楼已破,萧停云已死,却为何不杀了苏微?还要如此费力瞒住她?”

    “我也不知道。”宋川叹了口气,“灵均大人一贯心思深沉,岂是我等猜得到的?应该是留着这个女人还有很大的用处吧?”

    “是啊……”轻霄也是摇头,一笑,“我们是下属,还是不要想太多吧。”

    两人分头沿着驿道悄然离开,宛如不相识——滇南苍翠如海,唯有一座座镇魂碑,如同沉默的眼睛凝望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