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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蜇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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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多年后,王社都想不通他父亲是如何翻山越梁在那么大的风雪里摸索到三界火车站的。后来父亲对他说,那次去看你,几个一块出差回来的人都掏光身上所剩余的钱,才给你买了些东西,赶回车站时并未觉得有多么冷,只是感到脚快要冻麻木了。

    王社不能忘记他父亲从他们有火炉拥坐的营房一头扎进迷茫雪夜的背影,那弯着的身躯真的很象一张弓。而今,他心底深处仍有那张被三界的雪溅湿的人生表格,他父亲的艰辛直入他的梦呓之中。名又如何,利又如何,跳出三界外,俯瞰人生境界惟有亲情是最珍贵的。王社记得自己退伍证书上的身份是驾驶员6级,至今,他还年复一年地审验着他那本已换成地方的驾驶执照,汽车兵的出身成为他永恒的骄傲,虽然他没有象他的一些汽车兵战友那样积财千百万,但他有弄月吟风的逸致闲情,有远遁尘嚣的雅怀情趣。走出潇瑟芳菲的春光,那场三界的雪就一直轻柔地飘荡在他的心田。蒙蒙绿意,霏霏花雾,信念的霓虹依然闪烁,知道了亲情是世间最珍贵的东西,还在乎什么名缰利锁。你当官能当一辈子吗?你出名能出一辈子吗?但你做人总是要做一辈子的。

    王社和柳三棉在报社一块当记者的时候,夏星还是墟载师专学校的进修学生。

    那时,夏星已经喜欢上柳三棉,不过,柳三棉在内心深处喜欢的龙小萌,只是当他得知好朋友展毅在追求龙小萌时,柳三棉退却了。

    柳三棉象故意躲着夏星似的,碰着她象遇见瘟神,即使她和柳三棉打招乎,柳三棉也只是勉强地从牙缝里挤出“哼哼”的几个简单的字。

    柳三棉从农民招工转干,一直到现在的拿文凭,都和展毅的扶掖和帮助分不开的。不过,那时,柳三棉和一些混文凭的人一样大多是饱食终日,天天泡在跑马场咖啡厅录象厅。考试时是你作弊我作弊试看校园谁能敌。吊膀子和压双饼成为男孩子的见面语,女孩子聚到一块,也是三句话离不开性。能和男孩子拥抱接吻搅舌头,为什么不能和男孩子那个。同样是肤肌接触,搅舌头不应当和那个有什么区别。美国的女大学生能站着小便,中国的女大学生为什么不能把男孩子压在身下那个呢?又是那个。夏星的头脑乱得一团糟。

    夏星毕竟珍惜她的第一次爱情。

    “你到底想干什么?”最后还是夏星鼓足勇气硬着头皮走进柳三棉的五零二。“柳三棉,如果是这样,我们不如趁早结束。”“现在还不是结束吗?”柳三棉正饱蘸浓墨想写什么字。“为什么?”夏星很惊悸。“不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什么?”柳三棉皱着眉头,把手中的笔猛地掷在桌上。“你。”夏星的眼睛有点发潮,“柳三棉,我可以原谅你的。”“多谢你的原谅。”柳三棉咳嗽一阵子,翻弄几下抽屉找出的都是空烟盒。“少抽点烟,给。”夏星说着从包里掏出一条子烟,柳三棉象蜇伏在沙漠的蜥蜴,突然扑向夏星手中的烟,抢到手里,用极快的速度拆开掏出一支点上说:“你可以走了。”柳三棉喷出一口乳白色的烟雾。“我不想走。”夏星有点怕。柳三棉的眼珠充溢着血,脸色白得吓人。柳三棉猛地跃起身。朝门上凶狠地踢一脚,门被闭死了。“过来,靠近我。”柳三棉拿烟的手有些发抖,他忽然把手中的烟捻碎,猛地把夏星抱在怀中。柳三棉先是狂吻着夏星,然后用双手在夏星的胸脯上揉搓不停。轻轻地。慢慢地。夏星一阵眩惑。夏星被柳三棉抱在床上。不能尽情地陶醉的情感折磨,使夏星感到有种甜蜜的痛苦。柳三棉依然疯狂地把头在夏星的胸脯上拱个不停。夏星感到眼角有点凉,夏星在不知不觉中流泪了。柳三棉又把夏星贴在身上磨擦不停。夏星感到喉咙里象着了火。夏星的双手吊着柳三棉的脖子,象鸭子觅食一样在柳三棉的脸上额上唇上脖子上胸脯上啄个不停。还是渴得慌,夏星疯狂地在柳三棉身上胡乱地抓摸着。过一会,夏星感到精疲力竭,瘫软地象一堆泥,浑身散架一样仰卧在床上。“起来吧。”柳三棉点上一支烟,抚弄着夏星的头发,朝她脸上慢慢地吹出一口烟雾。“该吃晚饭了,你不会赖在这里不走吧。”“你为什么要这样?”夏星的眼溢出泪。“卑鄙的人也有不卑鄙的时候。”柳三棉的脸上露出一种得意的笑。

    夜是清凉的,寂静的,下弦月不知什么时候靠近石崖,龙山呈现出蓝幽幽的色调,树叶被微风吹得簌簌发响。月光象水银似地泄在射鹿湖上,薄薄的轻雾使湖面笼上一层轻纱,参差斑驳的树影峭楞楞地象一个个阴森森的鬼影。

    何茹去世后,本来不再注意夏星的朋友在渐渐地疏远她,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笼罩着她。鸽子衔走血染的夕阳,幽幽的夜风在燃烧,*迫夏星自寻烦恼地读着她爱的遗书。

    “我想死,武娟,我的所有的情感都已破碎。现在,干什么都觉得没意思。上班无所谓,文凭也无所谓。武娟,我当初真不该去爱人。”

    “夏星,你不应当这样。过去的只能让它过去。记住,我永远是你唯一的好朋友。你并不孤独。你不要觉得干什么都没意思。”

    “不,我受不了。”

    “人活着不光是为爱情。还有事业。”

    “武娟,你无法理解我现在的心情。”

    “我理解。”武娟拥着夏星离开射鹿湖,“何老师刚去逝,你又是大病初愈,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要一个人总往射鹿湖跑。”

    “武娟,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真想再过我们的部队生活。那时候好天真好快活好潇洒。武娟,在军马场是你第一次把我扶上马,我们玩得好开心,还记得吗?”

    “那时我们还都是女孩子,还小。”

    “新兵生活好苦,踢正步把大腿都踢肿了,可那时我没有哭。第一次射击时我把手中的枪都惊掉了,可那时我没有怕。在前线第一次见到死人,我呕吐几天,可那时我没有退却。武娟,我不是感情脆弱,不是,懂吗?”

    “夏星,你不要激动。不是我玩世不恭,你想一想,眼下的时世是物欲横流,还有必要用真正的感情吗?有真正的感情吗?尤其是墟城人,官场上更是钩心斗角。展毅的父亲在白纸条上批几个字就可以赚大把大把的钞票,一个分管宏观经济的市委领导为官不清贪污受贿,案发后理应撤职甚至被判上几的,可结果呢?居然被派往南方当了墟城办事处的头。还有,几个所谓来和墟城搞合资开发商贸城的骗子,给市里的一些政府官员送上几套高档西装,便骗走了上千万的政府投资。有些官员口是心非,白天做报告讲得天花乱坠,晚上却到天鹅宾馆去泡小姐去搞三陪女人。一桩桩一件件,家丑不可外扬呀。可他们为什么就容不下我老爸呢?当然我并不是为自己的老头子叫屈。真的,夏星,有好多事是我们无能为力的。其实,这些年我们又得到一些什么呢?大人物的吵闹让人感到头昏,小人物的针刺让人感到疼痛。夏星,你以为只有你是情场失意吗?错了。我也是。我被市报社的展毅玩弄过,听说他现在春风得意已经就任了市委秘书职务,他利用了我的情感,哄骗了我那当副市长的老爸为他铺就了从政之路。展毅,小人,我会报复他的。什么是爱,这个花花的世界,我们何必要活得那累。是展毅这个花花公子让我恨一切男人。这也许就是我爱的唯一收获。可是,我又能怎么样?”

    “你也有不知所措?你也有无可奈何?”

    “不。我们不谈这些。你不要总一个人往射鹿湖边跑。其实你什么都不曾失落,因为你未曾真正的付出过。我很了解你。我也信任你。夏星,如果你闷得慌就去找我。从幼儿园到现在,我们从未离开过。夏星,我真羡慕你,因为你到现在还是个真正的女孩子,可我已完了。以后我要用心保护你,决不许哪个坏男人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你毕业后,咱们还在市府一块干,打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我们情场失意不如人,但我们其它方面决不能安于天命,要冲上众人的最高峰。”

    “武娟,你的事业情结太重了。你的条件好,不象我,出身是个私生子,连自己的亲生爹妈是谁都不知道。何茹妈妈从孤儿院领养我以后,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可现在我又成了一个孤女。你有容貌,有地位,还有一些家际关系,遇到合适的,你可以再找一个。”

    “不。我决定独身。早都想过了,独身。黄土下的痴男怨女多得很,何必呢?遇到合适的……就象好莱坞一些性感女星那样,遇到合适的就过一下性生活。夏星,我不在乎什么,贞洁是相互的。”

    “娟子。”

    “不要这样看着我。”武娟长长地嘘一口气,她已经泪流满面。“夏星,好郁闷。其实我生活得好累,也很想换个生活方式,可面对现实我无可奈何。”“你可以和展毅……。”

    “不。我是个从不走回头路的人。如果嫁人,就是嫁给柳苒我也不会嫁给展毅的。你知道,当初我就是想摆脱办公室柳主任的骚扰才调到团市委的。和展毅相比,就算柳苒是离过婚的男人,是一个只会花天酒地的男人,但我也觉得他要比展毅强。夏星,我知道柳苒是因为我才和他老婆斯梅离婚的,就这一点,我也觉得他要比展毅强。展毅,我一定会叫他血债血来还的。他想象狗一样趋炎附势往上爬,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我一定会叫爬不上去,还要象狗一样生活。狗男人!夏星,咱们要自己开脱自己,要学会自我安慰,遇到烦恼时要多想点别的。不要总围着自己的脚印转,那样你永远走不出自己。更不可悲观厌世,有一点希望都要苦斗和挣扎,哪怕是微茫的一线曙光,都要百折不挠的前行。首先要学会自己看得起自己,这样才能活得有劲。你爱好文学,比我看的书多,用你们诗人的话来说,遇到困难时要象青松一样,叫什么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我都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劝你了。你瞧一下咱们前面那棵黑桑树,从没有人修剪过它,枝枝叉叉随心所欲地疯长,虽不婀娜妩媚但比起那些被人矫饰过的花花草草,看起来要舒服的多。这正是因为它有自己的个性。那种凝大地浑厚气质是无语伦比的。人应当首先保持自己独立的人格,自己看得起自己,夏星,你说呢?”

    “我就是自己尊重自己,不欺骗自己,才忘记不了自己的第一次爱。娟子,我觉得柳三棉不应该这样对我的。”

    “不要再提柳三棉。那是个混世魔王。”

    “是一个政治流氓,是高级流氓。”夏星随着武娟愤愤地骂柳三棉一句,但心里却又袭上一丝淡淡的哀愁。

    从那天以后,就没有人在墟城见到过夏星。

    夏星走了,一直向西,直到在西藏遇见特儿享座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