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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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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刘婉贞是事事依着宁博闻的性格,却也不表示她全无秘密,比如阿兄让她邀阿容来做客,可不能说是他的提议,只说是他们兄妹二人的秘密,刘婉贞便听了。

    这这辈子自出生后她就极少见到她的阿爹阿娘,在出嫁前,几乎都是听长兄的,长兄说什么便是什么,后来遇到了宁博闻,此为她生平最坚持的一件事,若是不嫁他,还不如死了好,是以她嫁了,婚后听宁博闻的。

    刘婉贞原是极简单的人,此生于她而言最重要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兄长,一个是丈夫,更何况她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便答应了历祯帝。

    而宁博容对此丝毫不知。

    实则刘湛也不知道,他这会儿正处于相当艰难的时期。

    这年代北地情况的恶劣,要完全超过了他的想象,他是重生没错,但客观环境怎样他并不能改变,而上一辈子他从未参与过北地的战争,只知道这场战争延续了三年多,用不少大梁将士的鲜血堆积出来的胜利不过是一场惨胜,并不值得称道。

    甚至因为这一场战争,大梁的将士伤了元气,养了好些年才养回来。

    刘湛心中清楚,不管他此世想要过怎样的日子,要防备哪些人,要感谢哪些人,要做一个怎样的帝王,他都是一个大梁人,他清楚这个国度的将来,明白自己肩负着怎样的责任,所以他才会来这北地。

    理想再如何丰满,也改变不了现状,他毕竟没有神仙之力。

    “左师,怎么样了?”他到了这里,左重自然也来了,此时的左重身披重甲,脸上略有疲惫之色,手臂上被包扎好的地方隐隐有血色沁了出来。

    左重原就身材高大,一身名士风流的范儿,但此时却全然变成了铁血将军的风格,若是宁博容在这里,恐怕会看一会儿才认出左重来,因为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完全不同了。

    听刘湛问话,左重叹了口气,“天气转暖了,本是我们反攻的好时机,偏偏对方换了一员统帅,竟是死都不肯退。”

    刘湛冷笑,“打到这种程度,他不退,我们更不能退,冯将军那里怎么说?”

    左重摇摇头,“情况不大好,他之前的伤就没好透,本身那冯义就是个犟脾气,又硬要领兵出征,他的意思自然也是出战,而不是拒城固守。”

    “先将他安抚下来,这一仗要怎么打先定下来,”刘湛淡淡道,“如今士气太低迷了,我虽不大会打仗,但是听那几个老将军的话还是会的,这一仗,我亲自上。”

    “四郎!”左重一下子站了起来,重重道:“你不行!”

    “为何不行?”刘湛反问。

    左重瞪着他,“你若是有闪失怎么办!”

    刘湛轻笑,“左师,你也知道,我如今可不比几年前那样羸弱,万里书院给了我的,可不仅仅是那些知识。”

    “那又如何?此为战场!刀枪无眼,这——”

    “左师,你是自小看着我的,我前十几年的人生如何?”刘湛认真道。

    左重不说话了。

    “从我记事起,就从没有多少真正平安的日子,涉险而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那时候我没事,这会儿更不会有事。”若是他那么容易死,早就不知道那那宫廷中死了多少次了。

    左重皱着眉,“可战争与那种并不一样。”

    “没什么差别的,”刘湛轻轻一笑,“只得更艰险才是,我宁愿面对这样光明正大的刀枪剑戟,而不是那些从暗处射来的箭,左师,我必须要加重一些筹码,让那些暗处射箭的人更添几分顾忌。”

    左重叹气,“罢了罢了,反正我也说不过你,你若要亲自上,我自护持在你左右。”

    “多谢左师。”

    “对了,阿容她——去了京城。”

    刘湛惊讶,“她何以去了京城?”

    “宁博闻调任鸿胪寺卿,她只是到京城暂住。”

    刘湛默然,“是否是姑姑请她去的?”

    “这个却是不知。”

    刘湛苦笑,她在京城又如何?他又回不去,越是在艰苦的环境中,他就越是想念宁博容,但是此等话自是无人可说。

    这种苦闷,或许便是被称为“相思之苦”的东西?

    刘湛想到此间,反倒失笑,摇了摇头不去想了,现在他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花在儿女情长上。

    反正,凭他对宁博容的了解,这个坚定决绝的女子,定然是不会轻易答应旁人的提亲的,崔氏看似不露声色,实则心中通透,因宁博闻、宁博裕之事,在宁博容的婚事上必然更加慎重,这都是能争取下的时间。

    只需要——再给他两年。

    宁博容此时正坐在院中梧桐树下的秋千上,瞧着院中里里外外忙忙碌碌。

    她已经住在这里两天了,刘婉贞又派了四个婢女两个婆子并两个仆妇来,甚至搬来了不少好东西,是以才会这样折腾起来。

    宁博容托着腮看着,她知道刘婉贞大抵是想要通过讨好自己讨好宁博闻,但是面前这个女人……就有点诡异了。

    “小娘子放心,水静的身契都到了小娘子手中,如今自然就是小娘子的人了。”面前的女子跪得笔直,口吻淡淡的,却也能听出相当的诚意。

    宁博容皱着眉,“可你原是圣上给阿嫂的女官,怎可能随便给我?”

    “我已遭公主贬谪,我们说是女官,哪里又是真的‘官’呢,”水静自嘲道:“实则不过仍是公主的奴婢罢了。”

    例如水静水絮这等,原也是宫女,这年代的宫女也只是从民间采买来的,她们这些高等宫女被称一声“女官”,不过是说来好听的,因为服侍的人地位高,她们自然也能享受高人一等的待遇,实则,一样是签有卖身契的,不过是卖身给官家罢了,而只需要上头一句话,照样是能赐给旁人的,最常见的便是赐予官员为妾,这对于她们而言已经算是比较好的结局了。

    但水静不想这样。

    自从那天水絮与她说过那席话,水静回去想了一晚,第二日便自请公主将自己赐予宁博容。

    于是,她今日便来拜见新主。

    宁博容是不懂这个世道女官啥的到底是个什么地位,但是原本是公主的女官,被赐到她身边,想想都怪怪的好吗?而且她身边原本的贴身侍女是阿青,这样一尊大佛往这儿一放,这要让她怎么办啊!

    叹了口气先让水静起来,宁博容想了想,叫上阿青拐进了之前水絮提过的小楼。

    “阿青。”

    “小娘子,我明白,实则我并不介意,”阿青认真道,“若是在云州,小娘子身边有我尽够了,但如今是在京城,虽说只住两三月,却也要有往来,阿青从未来过京城,却是一窍不通,若是有这水静在,她原是长公主身边的女官,对京城人情世故怕是知道得极清楚,对小娘子大有裨益。”

    宁博容蹙眉,“可我只是住上一阵子就会走的啊。”难道还要将这水静带回云州吗?

    其实阿青说的她未必不明白,而长公主会将水静赐给自己,定然是宁博闻同意了的。

    “小娘子,这必然是有大郎的用意在的,如今大郎调任鸿胪寺卿,不比任云州刺史时,能够时时照应家里,这水静在你身旁,即便是大郎和长公主远在京城,云州也无人敢看轻于你。”

    毕竟水静受罚之事,云州众人并不知道,只知道昔日长公主身边春风得意的女官被遣往了京城,且水静在云州与各世家贵妇多有往来,本就是一交际好手。

    当然,水絮或许比她更熟悉一些,但是,水絮却是不可能被送到宁博容身边的,这也太刻意了。

    宁博容心思通透,其实只是想想,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她并不高兴。

    她不喜欢水静,自然也不想接受这么一个婢女,可这偏是推也推不得的,水静又不是一般的奴仆。

    踩在木质的楼梯上,她推开一道暗门,便看到宽敞的长廊,走过就是这座府里的书阁了,刘婉贞实则也挺爱念书,宁博容觉得她就是那些个“言情小说”看多了,才会……这年代自然也是有那些个故事的,什么才子佳人书生狐仙,刘婉贞就特别钟爱这种小说,还有这种戏,每每看了就要流一箩筐的眼泪。

    是以这书阁里此等书倒是不少,还有就是宁博闻看的书了,简直可以说是同刘婉贞心爱的那些泾渭分明。

    宁博容径自越过刘婉贞心爱的几个书柜,走到宁博闻收藏的那些书旁。

    有一些,实则是来自宁家的藏书阁,但另一些,却是宁博闻自己收了来的。

    这个点,宁博闻还未下朝,书阁里安安静静,宁博容摊开宣纸,开始例行的练字,若非在路上实在没办法,她从未有一天间断过练字。

    七岁时,一张请帖便让人夸了又夸,若是就此停滞,到了十几岁还是那样的字,就不是多令人惊讶的事了。

    十三岁的宁博容这么多年练字下来,越来越有自己的风格,若说昔日只是苍劲骨秀,如今却有一股子凌风之态,她虽是在这个年代这种环境当不成大侠,自己却颇有一股子灵动潇洒的劲头,若只是看字,怕是很难相信这出自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之手。

    “嗯?”宁博容皱起眉朝一旁的窗外看去。

    她是知道今日刘婉贞也进宫了,宫里虽没有太后,却仍有刘婉贞的故人,她既回了京,这宫里怕是会常去的,而宁博闻陪着她,肯定不会那么早回来,此时家中应该是没有主人在。

    以宁博容的眼力,很容易看到从前厅走过来的中年男人在这里仿佛是在自己家中那样自在——

    完全没有人拦他,而在他身后走着的那个干瘦老头儿,好像就是她家大哥的管家。

    原本这也不关她什么事,但是,这人直接就朝着书阁来了。

    宁博容皱了皱眉,丝毫没有犹豫,“阿青,我们走。”

    她可丝毫不想和陌生人来个偶遇什么的,凭着这个人的长相和走路的姿态,宁博容完全可以判断出这人身份非同一般,在这里坐等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今年,她可是已经十三岁了,不是那等七八岁的小姑娘。

    而且,宁博容心中对这个人的身份隐约也有了猜测——

    你妹妹和妹夫都进了宫,这时候跑到人家家里来做什么?

    宁博容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甚至怀疑刘湛是不是和这位说了什么,但是,又觉得凭着刘湛的性格,应当不会说才是。

    心中想着,她走得却愈发快了,阿青几乎要小跑才追得上看似脚步依旧悠然从容的宁博容。

    等宁博容转过了长廊走进了暗门,那边几人才走上了书阁的木质楼梯。

    为首一人便是宁博容一眼看到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上并不华贵,只是普通的青色袍子,一头发仍旧乌黑,但若是宁博容更近一些看到,恐怕就会发现,这位的年纪恐怕比看上去要老得多了,因为他的一双眼睛虽未浑浊,却已经充满了老态。

    外表看着仍是中年人,实则年纪已经跨入了暮年。

    但是通身的气势却并不会因为岁月沧桑而流失,反倒是渐渐沉淀下来,化作一种说不出的雍容。

    “嗯?不是说她在这里的么?”问向身后那个干瘦的管家。

    这管家也姓宁,乃是昔日宁盛给宁博闻的,他便一直用着,说来这位宁管家也是宁家人,同宁博闻还有点亲戚关系,硬要算的话大概是堂表叔之类的关系。

    “回圣上,她方才应该还是在的。”宁管家回话的时候不亢不卑,并没有谄媚的意思,却也不会失了礼仪,“不若等郎君回来之后,一块儿见小娘子吧。”

    显然他的话语里,分明是不赞成这位帝王这样不请自来,还要私下见小娘子的。

    再怎么说,小娘子也快要算是个大姑娘了好吗?

    历祯帝笑着摇了摇头,上前几步,眼睛却是一亮,“墨迹还未干!怕是她方才就在此处写字……”

    这字仔细一看,目光立刻一凝。

    “岚佑,你来看看。”

    来者三人,宁博容的注意力只放在了为首的中年男子和他身后那个宁府管家身上了,背略佝偻的另一人,却是存在感太低了。

    而这人,正是而立之年封相的大梁左相范吹海,他二十年坐在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一生都坐得稳稳当当,哪怕是那杨相气焰最嚣张之时,也从未有过一刻能压得过范吹海去。

    因为谁都知道,范吹海才是当今圣上最信任之人。

    而这个传奇中出身微寒一步步走上如今高位的左相,却并不是个引人注目的人,他的样貌平凡,站在历祯帝身边更显得平平无奇,身材也不够高大,甚至显得有些消瘦,也没有多少异于常人的气质,一身干干净净的布衣,若是扔在人群中,怕都是很难找到的,但偏偏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特别明亮。

    也不是说这双眼睛有多好看,只是比起普通人,他的眼睛真的又明又亮。

    事实上,范吹海根本也不同意历祯帝趁着宁博闻和刘婉贞还在宫中的时候来见宁博容,宫中并无太后,但是有个地位超然的太妃,是先皇当年的贵妃,也算是刘婉贞的恩人,是以每次进宫,刘婉贞就会去看她,自然要带着宁博闻一起去。

    这历祯帝就借着这个空档,下朝后换过衣裳就同范吹海来了宁府。

    若是往前推十年,范吹海绝对会劝历祯帝放弃这个想法的,但历祯帝年纪越来越大,性子也越来越不可捉摸,如今的范吹海,已经不怎么敢再去做一个诤臣了。

    帝王之威,原不容人反驳。

    于礼不合对于帝王来说,那也只是个笑话。

    但想不到这小姑娘还当真挺聪明,怕是在窗边写字恰好看到有人来,便避开了。

    反正是没人能想到宁博容是听到了声响,才注意到了有人接近。

    “圣上,这字——”范吹海有些惊叹,“几不像是出自女子手笔。”

    历祯帝赞赏道:“不错,莫说是女子了,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小子里,除过四郎,旁人的字都不如她。”

    帝王之子,自小请的就是最好的师者受的是最好的教育,历祯帝在这一点上一贯严厉,连那最平庸的黎王,亦是写得一手清秀字迹。

    历祯帝十分注重此处,因他相信西汉扬雄有言:“书、心画也。”

    字如其人一说在古代尤其有市场,因为文人才会写字,哪怕是科举之时,一手好字亦是加分项,在大梁,还有专门的书之一道的科举试,与现代自是不同,而字如其人,意谓人与字,字与人,二而一,一而二,如鱼水相融,见字如见人。

    今日历祯帝不曾见到宁博容,却见到了她的字,墨迹未干,一笔犹如行云流水一般潇洒自如的字。

    “女子竟是能做到力透纸背,这宁家小娘子,听闻才十三岁?”范吹海也是有些惊叹的。

    历祯帝忍着笑道:“岚佑你不是说过,这小姑娘可是一鞭子抽得人家流寇头子直打滚呢!我原担心太过粗鲁,现在看来却不会。”

    “单就这笔字,可是有大气象。”范吹海叹了口气。

    “不错,于女子而言或许不够馨逸,但却有股秀拔英俊之气,也不似是稚嫩少时有天真烂漫之意,反倒秀活疏阔,有股子豪杰雅脱之态。”历祯帝越看越是喜爱。

    范吹海点头,单论字,这赞誉并不为过。

    历祯帝却哈哈大笑起来,“罢了罢了,也不用看了,见有人来便避开了去,瞧着也是知礼守礼的好女子,又有这样漂亮的一笔字,配我那四郎那是尽够,在整个京城,莫说其他,要找出一个字写得比她好的,我看是难得很!”

    范吹海听这话,便知道历祯帝已是定了此事,便笑道:“不错,听闻这宁家小娘子,还弹得一手好琴,昔日在云州城中,一曲凭鱼跃,如今仍有人对那乐声念念不忘呢!”

    历祯帝满意地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阿贞和博闻是不是要回来了,走,我们到客厅里坐一坐等一等他们。”

    见这两尊大佛没有要求要见小娘子,宁管家立刻松了口气,虽然说,之前这俩说的话他没太听懂,明明都是好话,他却有种不那么美妙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宁鸿胪对此事丝毫不知,圣上还是不要如此操之过急为好。”范吹海劝道。

    若是换成他,早知道有人对自己的妹妹有考校的意思,哪怕这人是地位高的皇帝,心里也不会有多开心的。

    而且宁博闻乃是刘婉贞的丈夫,若是一个不高兴,那位……性格比较奇特的公主怕是又要伤心难过。

    作为帝王的心腹,范吹海还是很了解历祯帝在乎的那么几个人的,其中刘婉贞的地位,基本上在他所有的女儿之上。

    历祯帝似是有些不悦,“我家四郎乃是我刘家最优秀的儿郎,如今更是在边疆保家卫国,又有哪里配不上他宁家女儿了?”

    “话不是这般说,楚王从未同圣上提及过这宁家小娘子,怕是心中也是很着紧的,那日宁家小娘子弹那一曲送别,却也是为了楚王,圣上慎重一些,也好顺顺利利的作这一通姻缘。”范吹海耐心道。

    而这时候,跟在他们身后的宁管家才猛然间瞪大眼睛,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圣上这是看上了他家小娘子,要将她……配给那楚王?!

    作为宁博闻的管家,他自是见过刘湛许多次的,刘湛对宁博容有那么点儿意思他也大概清楚,但宁管家却并未想到这么点儿好感,会让帝王亲自跑到家中来见宁博容。

    ……这,会不会有点儿太慎重?

    “说的也是,四郎去了边疆,这小娘子又作了《少年说》,指不定对四郎也有情义,那我便缓一缓,不若等到四郎大胜而归,岚佑再给这对小儿女做一份大媒?”

    “臣,自当领命。”

    如今这年代,皇子成亲,也不是说一纸圣旨下去就行的,三媒六聘都得齐全才是,例如黎王的婚事基本已经定下,这大媒便是宗室中的一位长者,能让当朝左相亲自为媒,乃是往上几个皇子都没有的殊荣。

    历祯帝的心里,早就已经定下了刘湛作为继承人,他看似信任颖王、宠爱赵王,对昭王、禹王更是时常赞赏有加,这楚王就如同黎王一样,几乎为宫廷朝堂中的透明人,但黎王资质平庸,楚王却是天纵之才,范吹海从不结党营私,与几位皇子更是全无往来,却并不表示他对宫中之事全然不知。

    帝王之心深沉难测,范吹海却与历祯帝数十年君臣,好歹也猜得到一些,今日这话一出,范吹海知道,怕是楚王一从边疆归来,这立太子的圣旨便要下了,之后自己为媒,聘宁家博容为太子妃,这规格与其他诸王娶亲自是截然不同!

    自古立太子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历祯帝并无嫡子,皇后早逝,他便并未立后,之后甚至连高品阶的妃子都几乎不曾有过,长子颖王,出身太低,其母只是一宫侍,若按照嫡长制度来,他确是合适的太子人选,历祯帝也曾将他当做太子培养,几乎是亲自教养长大,偏这位资质有限,帝王手段学了个七零八落,骄横之心日盛,倒玩起恩威并施的把戏,在朝中暗自结党,还自鸣得意以为历祯帝丝毫不知,也不知已经被历祯帝嘲讽过多少次蠢货,但此等政治才能也有天生之说,他只能叹过,从此再不考虑颖王。

    二子赵王,生性残暴,对下不慈已经不是什么新闻,单单他身边每年死去的太监宫女就不知有多少,若非他为帝王之子,怕是早就祸闯得大了,三子黎王,资质平平不说,最主要的是微有残疾,左腿稍跛,虽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却不适合为太子。

    再往下数,自然就是四子楚王,偏这个儿子不管哪方面都是天纵之才,三岁能言五岁便已然沉稳通透,端的是个好苗子,是以历祯帝将左重放到他的身边,又派了三个名师暗中指点,果然日渐长大与其余几子全然不同。

    只是历祯帝却并未早早表现出对楚王的偏爱,只怕他与颖王一般生出骄奢之心,直到他渐渐年长性格已定,历祯帝才放下心来。

    既定了他,便要考虑合适的皇后人选,京城之中贵女自是不少,但适合做皇后的却不多,外戚干政乃是重忌,却也不能因噎废食,若是找一个地位太低的女子为后,那是不行的,地位太高,这朝中形势盘根错节,历祯帝并不想在将来后族对刘湛形成辖制。

    宁博容的身份,却是刚刚好,父为清流大儒,母为世族之女,长兄娶了长公主,又正当盛年,刚好可以留给刘湛大用,家中结构简单,与宁家断得挺干净不说,宁博容只两位兄长,越是简单,越是好。历祯帝考虑过之后,才会亲自考量此女,偏这小女子也是如此聪慧,恰与四郎相当。

    这历祯帝心中,便认定此为天作之合。

    可是,宁博闻不这么想。

    皇帝和宰相都没说什么,喝了会儿茶就走了,茶自是宁博容带来的红茶,此种茶好入口,不生涩,又茶香弥久,在京城如今也是大行其道,宁博闻替宁博容盘下一家小铺子,小小一家卖茶的铺子,便已有日进斗金之势。

    宁管家却凑到宁博闻耳边,如此这般一说,宁博闻简直是脸色大变。

    他立刻想起了刘婉贞盛情邀请宁博容来京之事。

    “阿贞,是不是圣上要你邀阿容来京城?”

    刘婉贞一惊:“咦,你怎知道,阿兄对我说,想要看一看那个作《少年说》的小姑娘,我见他带着赞赏之意,想来对阿容也是好事,便——”说着她有些不好意思,“郎君可不要怪我,是阿兄让我谁都不要说,我想着不是什么大事……”

    宁博闻的脸色很难看,不是什么大事?事情大了!

    刘湛在云州那几年他自然也看着,对宁博容有心他大概也知道,但是这位不说,宁博闻就可当做不知道,这两年崔氏一直在替宁博容物色丈夫,宁博闻也是支持的,他可没真正想过将妹妹嫁到皇家去!

    否则也不会在李珂生出那等做媒的心时便立刻掐断他的心思了。

    且此事若是被崔氏知道,自己又是首当其冲。

    这时他便不想再看被他吓到泫然欲泣的刘婉贞了,甩袖便出了厅门。

    刘婉贞犹自茫然未知。

    “公主,”水絮轻轻道。

    刘婉贞立刻一把抓住水絮的手哭道,“水絮,这时怎么了……郎君他,可是厌弃了我?”

    水絮叹了口气,“怕是圣上另有所想,而公主既嫁了郎君,怎可连此等大事还瞒着郎君?郎君怕是……”

    刘婉贞哭得有些惶然,“那、那我错了,这便向郎君道歉去!”

    “公主!”水絮拉住她,“公主还是缓缓吧,如今郎君正在气头上,这事同宁小娘子有关,不如去看看她,将她安排得周周道道的,郎君不生气了,公主再软语道歉,郎君什么时候真正怪过公主?”

    刘婉贞立刻点头道:“对、对,你说得对,我、我这便去。此后无论何事,我再不瞒郎君了,即便是阿兄让我不说,我也定会告诉郎君的,只求郎君不要再生我的气。”

    她大哭过一场之后,洗过脸上了一层妆,才往宁博容的院子里去了。

    水絮在她身后低眉顺目地跟着,却往宁博闻的书房方向看了一眼,那一眼却是说不尽的迷恋痴意。

    宁博闻这等男子,不说能力,便是皮相便足以让女子飞蛾扑火。

    但是水絮很清楚,若是离开了长公主,莫说是接近,便是远远看他一眼也再无可能,是以,她站在刘婉贞的身后,安分守己,替他把守着后院,令他前朝无忧。

    如此罢了。

    宁博容对这些全然不知,她看着水静亲手替她泡的茶,抬头看向这个清秀朴素的女子。

    水静曾是刘婉贞身边最忠心的女官,要说她真正做错了什么,实则宁博容也不觉得,她不喜欢她,纯粹是因为水静以往与她的立场并不相同。

    五年之前,水静已有十七,如今,这个女子二十有二,愈加沉静如一潭深水。

    “到我身边来也可,”宁博容轻轻道,“却要约法三章。”

    “小娘子请说。”

    “以我为主,像当初你以长公主为主那般,事事为我着想,不管是否有比我更值得听从的人。”

    “是。”

    “以我的命令为宗旨,不得违背,若不能做到,请同我说清楚。”

    “是”

    “最后,若是你有了喜欢的人,也请告诉我,若是我能做到,便许你一桩姻缘。”

    水静惊讶地看向宁博容认真的眼睛,而后深深地拜下去,轻轻应道:“是。”

    眼睛却慢慢湿了,她们共有八名女官跟随着长公主,不比公主出嫁时便被太妃嫁出去的几位宫女,她们年纪小,便是派来给公主和小主人用的,但如今最大的水鸢已经二十有六,长公主却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哪怕有一句场面话也好啊。

    她们虽是奴仆,年华也会老去,却不比长公主整日只需哀春悲秋思念郎君便好。

    从今日起,她水静便是宁氏博容的奴婢。

    最后一丝不甘,也烟消云散。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哈!

    说过要加更的,绝不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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