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一步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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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0

    詹尼听了这话疑惑,双手一摊,很无辜的道:“小姐你认错人了吧,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这少女奇奇怪怪的,该不会是个神经病吧。

    可是她脸上的神色又不像是作假,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似的,可是詹尼确定,他从来就不认识这个女孩子。

    乔心只是盯着她,目光恍惚又迷离。?

    为什么是他?前世她最后一个见到的人,世界突然天旋地转起来,本以为遗忘的画面纷至沓来。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刺眼的手术灯,穿着蓝色手术服的身影,还有最后的意识中一双湛蓝色的眼眸,以及那人眼底的怜悯与同情。

    心毫无预兆的疼了起来,乔心脸色惨白,捂着胸口缓缓蹲下身子,这疼痛、多么的熟悉,仿佛回到了那一刻,尖利的手术刀划破肌肤,血液沁出来,有什么东西伸进身体里把她的心掏了出来,然后她眼睁睁的等着血液流干,等着生命一秒一秒的走向尽头。

    她以为她不会再怕,无论多痛她都可以忍受,而现在,心口的痛一丝一丝的拉扯着她的神经,连呼吸一口,都疼的无以复加。

    “啊……”,乔心忍不住低吼,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在地板上,手背上青筋爆现,五指狠狠的抠着光洁的地板,那狠劲直想要抠出一个窟窿来。

    “心儿,你怎么了”。傅衍玑慌忙蹲下身来,将乔心拉近自己怀里,却看到她惨白无比的脸色,额头上冷汗直流,眼底流露着深深的不安和恐惧,傅衍玑一下子就慌了,手指拍着她的脸:“你那里不舒服?心儿你告诉我”?

    心儿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即使阿飞遇到不测心儿虽伤心却还保持着理智,不像现在这样一副可怕的样子,心儿似乎是见到了这个男医生才不正常的,霍然,傅衍玑淡漠的目光射向无辜的站在一侧的詹尼,隐隐流露出的威压霸气也令詹尼神情有些不自然。

    “喂喂喂……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她变成这样跟我有什么干系,我看她八成就是个神经病,看把你给紧张的”。詹尼是在是受不了这俩人了,一个疯疯癫癫的,一个眼神吓死人,他詹尼招谁惹谁了啊。

    “心儿别怕,有我在,谁都伤害不了你的”,傅衍玑的手落在乔心的头发上,温柔的抚摸着,可是他却感受到怀中的少女身体在颤抖。

    她……在害怕。

    他见到的乔心永远都是冷漠而坚强的,恐惧、柔弱这些名词好像永远都和她挂不上钩,可是此时的乔心,傅衍玑垂下眼眸来,脸色惨白的不正常,一只手捂在胸口,闭着眼睛似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只手紧紧的揪着他胸前的衣服。

    詹尼的职业病又犯了,虽说他很不待见这女孩,但看着病人在他面前犯病,他还做不到袖手旁观,往前走了两步,目光在乔心身上打量,沉吟道:“怎么年纪这么小就有心脏病,既然有病还不知道控制着情绪,再犯两次我看你就得上天堂了”。

    这话在傅衍玑心底可谓是掀起了滔天巨浪,心脏病?怎么可能,心儿怎么会有心脏病。

    詹尼嘴里嘲讽着,手却落在乔心的额头上,“心脏病容易引起其他的并发症,我看你……”。

    话未说完,便见少女突然睁开眼睛,寒光乍裂、冷漠而血腥。

    詹尼突然愣住了。

    却见少女一把擎住覆在她额头上的手,单手一折,疼的詹尼杀猪似的惨叫一声,然后乔心从傅衍玑怀中挣脱开来,拉着詹尼的身体就地一滚。

    背狠狠的撞击在墙壁上,一只冰凉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惨呼声瞬间被卡了下去,面前的少女容颜清冷绝美,目光冷戾寒腥,没有什么能动摇她眼底一丝一毫的坚决。

    手指一寸一寸收紧,少女薄唇冷冷吐出:“你该死”。

    詹尼快哭了好吗?他今天真是太倒霉了,早知道就不和别人换班了,现在倒好,小命都要交代在这了,这个漂亮又奇怪、武力值爆天的女孩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啊,上来就要他的命,他根本就不认识她好吗?

    要我的命也得给个理由先啊?

    周围的一众小护士都快吓死了好吗?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小姑娘刚才还一副犯病的模样,怎么一瞬间的功夫就要爆起杀人了呢,更何况,她要杀的对象可是她们医院最帅、前途最好的院草啊!

    傅衍玑走到乔心身边,缓缓蹲下身子,手指覆上乔心掐着詹尼的手臂上,目光轻柔的望着她,“心儿,你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吗”?

    少女只是血红着双眼,手指渐渐加重了力道,嘴里喃喃道:“你该死”。

    詹尼觉得自己越来越呼吸不过来了,对方的手指似有千钧力量,根本容不得他有丝毫的反抗。

    詹尼心底哀嚎,看来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他绝对是有史以来死的最憋屈的医生了有木有。

    傅衍玑看着这个样子的乔心,眼底掠过沉痛,心儿心底……似乎掩藏着很多秘密,这些秘密无时无刻的不在折磨着她,他想要替她分担,奈何,他永远都走不到她的心底。

    她和阿飞……究竟经历过什么?

    他不知道、也查不到、而心儿,应该永远都不会告诉他吧。

    “心儿,你想想阿飞,阿飞现在还躺在手术室里,正需要这个人的救治,如果你杀了他,那阿飞该怎么办”?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阿飞、是唯一能让心儿恢复清醒的人。

    阿飞……乔心喃喃念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蓦然松开了手,改为抓着詹尼的肩膀,“救阿飞……如果你能救醒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突然呼吸到新鲜空气,詹尼赶紧推开乔心,MD,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善变的人,一会要死要活的、一会又爆起杀人、一会又哀求别人救人、这货绝对是个精分,詹尼心底默默吐槽。

    “如果救不活阿飞,我要你们整个医院给他陪葬”。乔心又补充了一句,轻飘飘的语气却说着世界上最凶狠的话,可是没有一点违和,没有人能质疑她的话。

    詹尼心底也有些害怕这个疯疯癫癫的女孩,而且不止为何,从见到这个少女起,他的心底,就隐隐有些不适的情绪,他细细的想了一下,似是怜悯、又似是同情。

    他嗤笑一声,就这样的人,还怜悯、还同情,自己刚刚才在这女孩的手下死里逃生,他詹尼脑子秀逗了吧才会有这样可笑的想法。

    少女旁边站着的那个矜贵绝艳的少年眸光淡淡瞥来,不同于少女外放的凶狠戾气,只是那样轻轻的一侧眸,无形的威压排山倒海而来,几乎瞬间,詹尼就想俯跪于他面前。

    人终于全部离开,乔心无力的靠在墙壁上,仰着脑袋,眼眸微闭。

    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身体靠在那人的胸膛上,乔心想要挣扎离开,却听得头顶少年磁性的暗沉嗓音:“我说过,我的肩膀永远都是你的依靠,心儿,不要拒绝我”。

    他的身上一如既往的温暖,乔心深深的吸了口气,不再挣扎。

    乔心、你只容许自己柔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墨婴悄悄的靠近,拉了拉自家少爷的衣角,傅衍玑侧眸望来,墨婴立刻露出一个有些憨呆的笑容,将手里提着的袋子塞进傅衍玑手里,用口型说道:“乔小姐衣服还湿着呢,这样容易感冒”。

    然后又悄无声息的离开。

    傅衍玑捏着袋子的手紧了紧,柔声道:“心儿,你先把衣服换一下,不要等阿飞好了,你自己却又病倒了”。如果可以他真希望时光永远定格在这一刻,可是,他做不了主,他不能让心儿穿着湿衣服等在这阴凉的走廊里。

    乔心听话的拿起袋子去了洗手间,墨婴买的是一套秋装,里边是一件淡紫色的及膝裙,外罩一件白色西装外套,黑色打底裤,白色的缓跟小皮鞋,青春而又不失俏皮。

    乔心从洗手间出来便安静的坐在手术室门口,从始至终,一动不动,像是一尊美丽的雕像,傅衍玑无奈的叹了口气,在她的身边坐下,陪着她等待。

    没有人看到乔心握紧的掌中,指甲狠狠的掐进了掌心里,割破肌肤,鲜血丝丝溢出,透过指缝,滴在冰凉的地板上。

    温暖的手包裹住她的手指,慢慢的将她的五指掰开,手帕擦去掌心的血迹,少年垂下眼眸,动作耐心而仔细,仿似做着什么郑重的事情,容不得一点马虎。

    然后他修长而指骨分明的手覆盖在乔心略显小巧的手掌上,温暖一点一点传递而来,透过掌心传递到心里。

    一抽一抽的心口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耳边是少年无奈的语气、夹杂着浅浅的叹息:“心儿,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我会心疼的”。

    乔心垂着的睫毛眨了眨,依旧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明明只是中度脑震荡和一些皮肉伤,但为何病人的生命体征在一点一点流失,这不符合科学啊”?詹尼疑惑,翻了翻病人眼皮子,也没什么不正常的,但心电图“滴答滴答”的响着,波浪时高时低,很不稳定。

    “再给病人做一个全方位的脑部检查,也许什么地方被我们忽略了”。詹尼严肃的吩咐道。

    “啊……”,一个小护士突然叫了起来,“变成直线了”。手指指着旁边的心电图。

    “怎么可能”?詹尼大叫道,可是心电图确实显示的是直线,而手术台上躺着的少年眉眼紧闭,像是睡着了。

    想起那少女刚才说的话,如果这少年死在了他们医院,他们全部都跑不了,虽说他不相信那女孩有多少能量,但她身旁跟着的少年却对不是他们能得罪的起的人物。

    詹尼也有些慌了,他曾被称为医学天才,年纪轻轻便医学硕士毕业,被国际著名的外科医师杰克森收为助理,再配上他英俊的容貌,几乎所有人都说他前途无可限量,未来会站在比杰克森还要高的位置,可是现在,他突然有些绝望。

    无它,那个奇怪的少女令他不安,他完全相信,这个少年的死,会让那少女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她万一受不了刺激再一次杀了自己呢?

    想起刚才他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想起少女那冷漠的近乎刻骨的眼神,詹尼突然全身冒冷汗。

    江如飞最讨厌的就是火,以及任何红色的东西,那会让他想起很多年前那场摧毁了他所有幸福的大火,所以他非常讨厌傅衍玑,因为他总是穿红色的衬衣。

    原因只是这么简单吗?不,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抢走了自己唯一的、也是仅存的——幸福。

    幸福,这个词对他来说多么遥远,五岁之前他相信,可是五岁之后,这个词于他来说就是个笑话,可是突然有一天,一个小女孩闯入了他的世界,从此他相信了,幸福是可以抓牢的。

    世界上最痛苦的是什么?无异于生生的拆骨剥皮,一寸寸血肉化为畜生口中的食物,有人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痛吗?

    是的,无人可以想象的到,因为感受到的人都死了。

    那天阳光很灿烂,他看到他心爱的女孩跪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滴滴血泪都仿佛滴在了他的心上,比尖利的牙齿撕扯开肌肉还要疼,他多想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告诉她。

    “心儿不哭,阿飞不疼的”。

    他以为他会永远的死去,这世间再也没有江如飞这个人,连尸骨都没有了,还有建冢的资格吗?而他也再也不能守护那个命途多舛的女孩了,多么遗憾。

    他不甘心,所以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夏风轻轻吹过,梧桐叶漂浮在鼻尖,眉眼温暖的少女趴在他的腿上睡的安详。

    阳光透过树杈的间隙剥落成一格一格的细小剪影,落在女孩沉睡的侧颜上,他不敢置信的伸出手,柔软的感觉那么真实而强烈。

    老天终于可怜他了吗?

    他突然落下泪来,眼泪滴在女孩白润的侧脸上,女孩于梦中惊醒,慌乱的拉着他的手,“阿飞,你怎么哭了,是他们又打疼你了吗”?女孩急急的说着,眼眶渐渐通红,却拉着他的手死都不松开。

    “阿飞……呜呜……你不要哭,你一哭心儿也想哭,都是心儿没用,每次都让阿飞受伤”。小小女孩连哭都是可爱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心儿”,他突然抱紧她,梧桐叶一片一片的飘落,渐渐迷离了他的眼睛,“阿飞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可是还没等他来得及开心,那群讨厌的虫子又来找麻烦了,漂亮又柔弱的心儿总是他们寻开心的工具,他又一次拦在了心儿面前,即使被打得鼻青脸肿又怎样,他发誓,再也不会让心儿受到丝毫伤害。

    可是突然,一个瘦弱的背影出现在他的面前,单薄却又坚韧,他听到女孩清脆而冷漠的声音:“我怎么对你了,你说啊”。

    再然后、再然后发生了什么他似乎回想不起来了,而那天,是他重生的第一天,也是从那天开始,心儿一点一点的在改变。

    她已经不需要他的保护,她成长的足够强大,能面对所有的狂风暴雨都毫不退宿,她回了洛家,她没有沦为洛茜儿的玩物,她正式的成为洛家的二小姐。

    这个心儿、和前世的心儿、不一样,可是她又确实是心儿,直到有一次睡梦中的心儿不知觉的说了一句话,他才猛然惊醒。

    心儿、还是那个心儿,只是她的心已历经沧桑,和他一样,沦为魔鬼。

    呵呵、上天多么不公平,却又多么公平,给你关了一扇门,却给你开了一扇窗,生命兜兜转转、来来去去,终究,无法摆脱宿命的纠缠。

    既入地狱,那么阿飞便陪着你一起吧,一生那么长,我们总要搀扶着走下去,十年光阴,你已化为血肉融入我的骨髓,所以,如果有一天你离我而去。

    我便再没有活下去的意义和价值。

    “阿飞”,恍惚中,是谁在叫他,声音那么熟悉,仿佛来自时光深处的呼唤,光阴倒流,犹似那些饥寒交迫备受凌辱却又充实温馨的日子,女孩总会甜甜的叫他“阿飞阿飞……”,

    那些相依为命的时光里,“阿飞”两个字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所以此刻,他挣扎着想要冲破牢笼,不,他曾亲口答应过心儿,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她,心儿最讨厌不守诺的人,他怎么能做让心儿讨厌的人。

    所以,即使你要离开,我也会紧紧的把你绑在身边。

    “哔……”,心电仪突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声音,小护士惊喜的指着心电仪,“啊……有生命体征了,他不会死了”。

    沉浸在绝望情绪里的詹尼猛的抬起头来,望向手术台上的少年。

    静弱苍白,羸弱莹生,却止不住眉间一点温雅,优则天生,静止沉沦。

    少年指尖轻轻颤动,苍白干涸的唇微张,一声低低的呼唤溢出,藏着数不尽的相思绵苦。

    “心儿……”。